《春辞》王十九

14、8月4日及其之后的两星期

　　对张阿毛来说，8月4日将永远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当然他不会对任何别的人进行解释。只有一次他无意中说漏了嘴，于是信口告诉追问的人：因为8除以4等于2，被除数、除数和商构成一个等比数列，很好记。他和巫凤凰正是在那一天从省城出发，当天下午到达一座他们一直想去的陌生城市。
　　他们在那个暑假的旅行，实际上应该从8月4日算起。两人花了五个白天各处观光，然而可观者甚少。走了两三个地方，通常是古迹一处，门票十元，进去则见雕塑几尊，楹联几副，垃圾满地。后来他们再去那些馆阁祠庙，就不瞻仰遗像遗墨，改去亲近植物，孰料庭院中那些花草树木更乏新意，不过是肥绿瘦红、粗枝大叶，一眼扫过去多为寻常品种，难得见到一株瑶草奇花。再看山水，则处处充斥穿凿痕迹，人力压倒天工，算是提供给“人定胜天”这一金口玉言的最好范本。
　　全部重要景点若要仔细看完，据说至少需要十天，但是从一开头失望之后，他们就越来越懒得花心思琢磨，只数着名称，把那些略有声誉的地方完成任务一样毫无遗漏地走了一遍，虽则堪称一网打尽，却没几处留下深刻印象。
　　他们决定第六天好好休息一天，睡一个懒觉，然后出去吃一顿像样的饭，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一场电影。
　　此前几天确实太累，那一次懒觉睡得很漫长。张阿毛头天晚上不到十一点入睡，直到中午才醒过来，仍然不想再起床。巫凤凰买给他的零食就放在床头柜上，他边看电视边吃了一点，又开始睡午觉。她也破天荒没过来敲门，想是也在梦乡。
　　下午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从隔壁打电话过来，建议他起床，说是睡得也差不多了。但是他说要等她来敲门时他才肯起来。等他又迷糊一阵之后，再把电话打过去，她却又睡着了。这样来回打电话，到第三遍之后，他终于在昏沉中听到敲门声，赶紧穿好衣服开门，看见她站在门口，服饰鲜明，容光焕发。
　　“我们先出去吃饭，再看有什么电影，好不好？”她微笑说。
　　“这样最好，”他点头赞同，随即刷牙洗脸，片刻之间收拾停当。
　　离通常吃晚饭的钟点还早，但两人均饿得前胸贴后背，就坐着人力车到小吃一条街，一路挑那些从没听说过的东西尝鲜，本来只说是点饥，吃到后来却发现晚饭已成多余。
　　看电影的念头却被打消了。到处张贴的海报都在宣传一个最新的片子，说是美国迪斯尼公司新出的动画片，叫做《玩具总动员》，正在新鲜热映，所有影院一天数场都是它。张阿毛不大喜欢看动画片，巫凤凰也毫无兴致，就决定逛街回去。
　　他们赶上了那座城市一年中最宜人的季节，立秋没两天，最热的日子已经过去，最是逛街的好时候。时间已是黄昏，阳光不再灼热，路上行人衣衫单薄，向晚的凉风开始吹拂，满街裙袂飘扬。
　　从小吃街到住处，坐人力车大约半个小时，他跟着她逛过去，却用了将近三个小时。一路上经过三家规模大一点的商场，大大小小的衣服专卖店约有二十间，巫凤凰都进去转了一遍。可是等他们回到住处时，她自己什么也没买，他却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房间。
　　离睡觉的时间还早，巫凤凰就到张阿毛的房间里，一起看电视。看到中途的时候，她突然说：“今天脚好疼。”
　　“你那几天走了那么多路，也没说脚疼啊，”他有些奇怪。
　　“那几天都穿运动鞋，”她说。
　　“我忘了，你今天穿高跟鞋，我穿的是拖鞋，”他又笑又觉得奇怪，“可是你怎么会穿这种鞋子逛街？走在马路上难受死了。分明是找罪受。”
　　“你看见有几个女生穿着拖鞋逛街？”她也笑，随即又说，“估计你就是看的话，也只看别的地方，顾不上鞋……”话没说完，她自己又笑起来。
　　“我才不看呢，”他否认道，“满大街都是什么人哪，没一个有你好看。”
　　“你要是没看，又怎么知道？”她说，“自相矛盾。”
　　“凭直觉判断嘛，”他说，“人又不是商品，莫非一定要仔细观察过了才能下结论。”
　　“你以前逛街多不多？”她又问。
　　“恐怕没几个男的有逛街的习惯，”他说。
　　“那你今天表现很好，很值得奖励。一会儿我削个苹果给你吃。”她说，“这里的商店都还不错，明天我们还是接着逛好不好？那几条商业街还没去过呢，”
　　“我是不怕，你不怕脚疼了？”他笑道，“今天这段路其实很近。只怕它这里的商业街不会短，说起来也是一个省会城市。”
　　“明天我的脚就习惯了，”她笑着说，“你要是有兴趣，以后几天我们就天天去逛吧，实在走不动了，就打车回来。我在学校的时候，周末都这样。”
　　“只要你喜欢，”他当即回答。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们逛街果然很勤。除了下雨，他们都要去外面走动。有时候全天都在路上，在商店与商店之间穿梭；有时候，在出去吃饭的空隙，顺便也会到左近的商店里看一看。张阿毛因此从对逛街毫无心得变成个中老手，并且总能坚持到最后一刻，别人都受不了的时候他还兴趣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