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阑珊意未明（清穿） 上部》回廊臆想

36、疑问

　　“所以，紫瑛……紫瑛想恳请万岁爷，向万岁爷讨一个姐姐。”
　　紫瑛的眼神扫过这帐中的所有人，最后落到我的身上。
　　“用汉人的话说，紫瑛愿与晴姐姐义结金兰，今生有难同当、荣辱与共、肝胆相照！”
　　“唔……”
　　不愧是摸爬滚打长大的皇家格格，康熙听懂了紫瑛的几分真心，也听懂了话中暗含的寓意——这蒙古人大概不会满意一般的赏赐，那只会亵渎了他们，所以只能抬高我的身分，给我以尊荣才能令所有人都能够平衡。那些蒙古人不过是想透过我试探康熙对蒙古诸部的态度而已。
　　况且对我而言，一旦有了这样的封赏，既在众人面前撇清了和康熙的关系，而且也有了和胤祀相配的身份，为以后铺了路。只是，这其中似乎总有什么不妥，令我惴惴不安。
　　“晴丫头怎么看呢？”
　　“啊……啊？！”
　　康熙竟出人意料地问起了我的想法。在场的众人也倒抽了口气，没想到皇帝竟然要在意一个宫女对这样的恩宠的想法。
　　“总归是你要多了个妹妹，怎么也要你点个头啊。”
　　紫瑛慌张地望着我，我自然明白她心中的恐惧，她怕我会拒绝这个刁蛮的妹妹吗？
　　我深深一拜。
　　“奴婢舒晴谢万岁爷的体恤，有紫瑛格格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妹妹，舒晴是从心里一百个愿意的，只是怕奴婢卑贱，没这个福分。”
　　康熙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也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如此，那么……”
　　说了一半，康熙的话就哽住了，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名义，又给我怎样的头衔。
　　这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所有的思维，那声音隐隐透着些寒气。
　　“皇阿玛，儿臣倒有个想法。”
　　“哦？你说说看。”
　　现已封为贝勒的老四，已经略显出老练沉稳的气质。
　　“儿臣看这舒晴姑娘似乎与紫瑛姑娘同姓，不如……”
　　老四也以老子为榜样，把话说了一半，生生地停住了。
　　“对啊！朕倒没有想到，还是老四细心。”
　　老四听到了康熙的赞赏，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深深地一揖。可其他的众阿哥和王爷、台吉和世子们的神情可就丰富了。
　　我不禁感叹，这皇帝的一句话竟然就有这样的风浪，真是令人唏嘘。
　　康熙转身对随驾的一位起居注官道，“拟旨，宫女郭洛罗•舒晴自进宫以来尽心尽力，为人谦逊恭和，秀外慧中，深得朕意，念其与安亲王府和硕格格感情莫逆，形如姐妹，今擢其为安亲王义孙，封和硕，赐号‘阑珊郡主’！”
　　所有人对这样的封赏都惊呆了。
　　首先，现下宫里的格格很少有封号的，即使是康熙最宠爱、品衔最高的固伦公主，也就是后来的纯禧大格格也不曾有；当年，为了撤藩来平衡汉人的势力，孝庄太皇太后宁违了祖命，特收为义女赐封的汉家格格孔四贞也不曾有，可如今，我却被封为和硕郡主，赐号“阑珊”？！
　　其次，康熙在木兰围场为安亲王收了个干孙女，怎么说都没有经过他本人的认可，虽说是紫瑛要求的，到底是拂了人家的面子，而既已给了我如此尊贵的封号多少也长了安亲王府的脸面，不算亏待了安王爷。
　　再者，也是康熙现如今最顾虑的。我已被所有的满蒙族人认准是这草原上的天女，无论究竟是真是假，这已经被这草原上的最高统治者所认可，就已成为既定的事实。康熙必须给这草原一个满意的交待，而这史无前例的封赏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最后，康熙平日与我闲聊家常时，曾经询问过我的家事，知道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均已不在人世，所以如今给我找了个干爷爷也不算辱没了家中的长辈。
　　我不禁感慨康熙在这极短的时间里的面面俱到。在政治眼光上的高瞻远瞩更是令人咋舌。康熙的这些所作所为也许或多或少也是出于真心，可是这政治上的意义更为深远。木兰围场不就是个例子。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是为了皇帝享乐而建，事实上，这是康熙为了笼络北方各部族而实行的一个怀柔策略。历史证明，康熙对这北方势力的重视是毋庸置疑的。
　　康熙这次把表面功夫可谓是做足了。
　　还在我思量的当儿，康熙再次开口了。
　　“这次，小十三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还能舍身救人，也给咱们满人争了脸，不失咱们满家男儿的本色……”
　　康熙沉吟了半晌。
　　“这样吧。十三虽还未大婚，可在阿哥所也是个大阿哥了，回去就建府吧，这银子就从公中支。老四啊，这事儿还得你替十三多担待些，他毕竟年纪还小。”
　　“是，儿臣明白。”
　　十三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历来，这宫中的阿哥都被拘惯了，整日盼着的就是能够哪日开衙建府了，可那也只有成年阿哥才能有。而皇家象征成年的标志就是大婚了。十三还未大婚就建了府虽也算是殊荣，但那九、十两位阿哥也是如此，并不能算是特别的恩宠。倒是十三是康熙这众多儿子中迄今最早建府的一位才是真的。而且，阿哥建府一向是户部根据品级支付开销的。而康熙竟特准从公中支，也就是说要以皇帝的名义买单，从康熙的补给上支，算在他的帐上，这样的意味就不能不让人深思了。据我所知，这皇宫之中只有太子这一位阿哥爷有这样的待遇。看来这次太子是看错了热闹，反遭了噬心之痛了。
　　“舒晴谢主隆恩！”
　　“儿臣谢主隆恩！”
　　康熙命人将我和十三扶起来，有意地瞟了一眼帐中的其他人。几位蒙古贵族纷纷拜下，高呼皇上圣明。
　　这件事总算有了个了结。我也暗自警示自己从今往后只能更加谨慎地看待自己的身份了。

　　“姑姑，你可不可以陪我向宜主子谢恩去？”
　　“郡主！这可是要折寿的！您是咱们万岁爷御封的‘阑珊郡主’，是咱们草原上的天女，您这么称呼奴婢，奴婢可担不起！”
　　说着就要跪。我一看心里就急。
　　“哎哟！可疼死我了！”
　　我刚要起身扶她，受伤的脚就吃不住劲了。
　　“我的好格格啊，奴婢罪该万死！”
　　“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啊！我好不容易才从那神牛的蹄子下捡了一条命！”
　　“是是是！奴婢这张嘴失言了！”
　　我看她执拗得很，也不和她多做计较。
　　“那秋霁你到底带不带我去啊！”
　　我垮下脸来央求她，心说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想去宜妃那谢恩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如果不是昨日那敬牛仪式那么一搅和，紫瑛又在我这里闹了半日，昨天就应该去了。
　　“这……万岁爷交待过要格格好好养伤的，奴婢怕格格的脚伤……”
　　我冲她摆摆手。
　　“不碍的，不碍的。我的脚伤也没什么要紧的，只要不使力就成。你叫六儿来扶我就好了。要是万岁爷怪罪下来，有我担着。”
　　“那……那奴婢这就叫人去。”
　　说完转身就出了帐。
　　我也在心里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这几日来，我虽没有见到宜妃，可也感念她对自己的诸多照拂。而且，这都是在我受封之前。在受封之后，就连蒙古诸位王爷、台吉大人都看出了康熙对我的厚爱，纷纷前来示好，珍贵药材全都搬了来，眼看我这里都可以开个药铺了。反而是宜妃倒没了动静。我总算明白康熙为何如此偏爱她了。她身上有一种不趋炎附势的文人气质和傲骨。可这骄傲并非是侍宠而骄，倒像是一种不落俗媚的气节所在。在宫里的一段时间，我早已发觉，宜妃并不像诸多野史和小说中描述的那样争奇斗艳，不甘落于人后。每每家宴之上，她的话也是最少，最为清静，总是冷眼旁观那些是是非非的一位妃子。
　　如果说，之前宜妃对我的照顾完全是授意于康熙，那么如今她的表现大概就是完全出于自己的考虑了。这宫中宠极一时的嫔妃、格格绝不在少数，可最终能够圣眷依旧的恐怕少之又少。今日的凤凰，难保不会遭到众人的排挤和非议，成为他日又一个宫闱怨妇，何况我也不过区区一个和硕郡主。她深谙这以退为进的道理，可以说是这宫中最为聪明和理智的一位娘娘了。简直就是一个女版张英嘛！难怪与张英妻女交好，又受康熙的宠了。
　　我撇撇嘴。
　　“六儿！快来！小心着！别粗手粗脚地弄伤了格格！”
　　听秋霁叫我格格叫得起劲，我心里也不禁苦笑。
　　现如今，我在这里有着双重的身份：一是御封的郡主；二是这安亲王府的大格格。我听着他们格格、格格地叫，心里倒不排斥，竟比郡主的称呼舒服些。
　　宜妃的帐子里我的并不多远，没走多一会儿就到了。
　　门口的小太监为我通传了一声，这才有个小宫女给我掀了帐帘。
　　宜妃是这宫里难得一见的满洲美女，皮肤白皙娇嫩宛如透明一般，样貌明艳而娇媚，但又不失满洲女子的英气，浑身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难怪那九阿哥会如此俊美了。
　　我在秋霁和小六儿搀扶下，刚要蹲下身给宜妃请安。
　　“罢了。格格身上有伤，就不要这些虚礼了。”
　　宜妃的声音里并没有莺莺燕燕的娇柔，干净而利落。
　　“舒晴谢宜妃娘娘恩典。”
　　宜妃让秋霁为我抬了把木椅，我谢了恩方才坐下。
　　“郡主大病初愈，又落了新伤，应该在帐中好生将养着才是啊。”
　　“舒晴多谢娘娘的体恤。舒晴今日来是为了感谢娘娘这数日来对舒晴的诸多照拂，舒晴实在感激不尽。”
　　“为皇上分忧是应该的，郡主大可不必如此。要感激也应该感激万岁爷对郡主的挂心才是。”
　　宜妃果然开门见山地向我表明她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康熙，间接地向我下了逐客令。
　　我当然理会得，也不愿遭他人的冷眼，可有些事情实在困扰已久，不得一解。
　　“娘娘过谦了。舒晴自当对万岁爷的恩典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我话锋一转，“不过，舒晴还有一些疑问，希望娘娘为舒晴解惑。”
　　“哦？”
　　宜妃为我的大胆而挑了挑秀眉。
　　“郡主旦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