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架空的女子

4、三

　　小文到北京来了。
　　
　　斌原本以为只要逃离那个他们共同熟稔的城市，她就会忘记。忘记那些原本不该属于她而又关于他们快乐与美好的记忆。可是，小文的到来就像病毒的入侵，一下子摧毁了这个一直处在亚健康状态的躯壳，斌感到一种昏天黑地的寒冷。这场病的确生得不轻。
　　
　　她看起来真的很引人注目，纯白色的外套更显出一份清纯，新近弯曲的头发不安分地在天空中跳跃，其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恰是这张溢满笑容的脸正在向斌逼近——她真怕撞伤了这个微笑，远道而来的微笑。还好这些局促、不安与一份小小的失落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海风吹散了，或是，打碎在这个干冷的冬季。
　　
　　是她引起了一个关于朋友的话题，斌似是而非地听着她的声音在空中飘，耳朵在近处心却远了。在音信全无的两年之后，不知是因为城市太小还是太大，时间太长还是太短，她们再一次遇见了。对了，是再一次地遇见，就像上一次那样——遇见，斌坚持这样想。毕竟，她们是高中时代的好友，仅仅用“遇见”这个词来描述两年之久的友谊似乎有一些残忍，然而，人与人之间不管相处得多久、交情又有多么的深厚，原本也只是因为遇见了而已吧？当然，如果真的就如“遇见”那样的简单，那该有多好。她经常这样想。
　　
　　可是，一切回忆这一刻却被突如其来的嫉妒冲毁了。洪水猛兽房屋倒塌天昏地暗狂风肆虐暗潮汹涌尸横遍野。
　　
　　她有一个真正值得去爱的男人爱着她，不管那男人曾经是否是她最好朋友真心爱着的人。
　　
　　“她有一个富有的可以让她胡作非为的家庭，还好目前没有人发现她父亲的情妇。
　　
　　她有美貌、聪明、自由
　　
　　她有……
　　
　　她凭什么还要我做她最好的朋友？
　　
　　我没有男友，尽管很多人被我表面的美貌迷惑。
　　
　　我没有富裕的家庭，因为他们的储蓄只是爱情。
　　
　　我没有机遇、天赋、自由的权利
　　
　　出于嫉妒，我要让她失去最好的朋友。
　　
　　因为我只有好友可以出卖，失去它我终于能够失去了一切—。”是一阵风吹过，几片生冷的，而又不合时宜飘落的叶子打在了斌的脸上。斌想要学着嫉妒和恨，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选择祝福他们。可是，不论是选择哪一个，都是因为她爱他……
　　
　　
　　“北京这边真的很冷呀，都三月份了也真是的。”小文嘟囔着为自己这天穿了裙子的失策而恼怒着。
　　
　　“一年多不见，你比以前漂亮了……”斌装做自言自语的说道。她不愿让小文听出口气中情不自禁的羡慕。
　　
　　“真的，真的？”小文这会儿似乎忘记了寒冷，快步走到斌的面前“旋”地转了一个圈，一头浓而乌黑的卷发像伞一样张开又合拢，一瞥间露出的两只精巧玲珑的耳朵，也“旋”地消失在浓密的头发当中。
　　
　　“喂，你总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怎么那么有心情跑到北京来玩儿？”斌还是没有等到小文开口就耐不住性子了。
　　
　　“哦，也没什么啦，我是来办签证的，估计再过几个月我就到了新西兰了，那时侯我就可以和小武天天在一起了。啊！终于可以摆脱中国这边糟糕的空气了，听说那边的空气特别清新。小武说他刚下飞机的时候，差点没当场晕过去，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那儿的空气太好了，他都差一点忘了怎么呼吸，呵呵……还有就是，我真的很想念你。快说，见到我高兴不高兴？快说嘛！”
　　
　　“高兴。”斌不希望是这个样子，她原以为不会心痛，可以开心，可以忘记从前，可是现在，她终于明白，也终于感受到了这种真真切切的疼痛，就刺在心房上。
　　
　　谈话还是一如平常的进行着，表面上看起来是那么的祥和与宁静，就像深深的海底，永远也不了解海面上的波涛汹涌，表面上的祥和也不等同于内心的平静。
　　
　　
　　“我……和小武其实都觉得很对不起你。”公车上一片嘈杂和混乱，车门开时，又是一大群人涌了进来，空气中二氧化碳的含量骤然提高了。空气突然间被说话声、喘粗气的声音、婴儿的哭声、女人的尖叫挤得扁扁的，只在斌与小文坐着的一隅留下几秒钟的空白。小文就在这个间隙里插入了这样一句话。一瞬间，声音都停止了，车也停了，人们都一动不动的，摆成各种各样奇怪的姿势。然而，这样的停顿实在太短暂了，短暂得只有一瞬。紧接着，嘈杂声重又占领了公车上每一个角落。
　　
　　“什么？你说什么呀？我没有听清楚啊！”斌觉得自己是在声嘶力竭的喊着。声音因为夸张而扭曲变形，有了一些戏剧的效果。“好啦，你也别说什么了，这里太乱了，等到下车再说吧。”在剩下的11站里，只有售票员的报站声是洪亮而清楚的，两人之间再没有多余的谈话，就是到了下车，到小文离开，这个话题都再没被提起过。小文像是知道，斌的确听清了那句话，那句让斌整整失眠了三个晚上的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小武要向我道歉？他知道什么？那他为什么从不让我知道他的感受？道歉？向谁道歉？这里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呢？斌还是整晚的失眠，早上，除了看见太阳升起来，剩下的就是疲惫和枕头上的一片水渍。
　　
　　……
　　
　　
　　斌机械般的将三包“雀巢2+1”倒进杯子里，接着又陶醉般的倒上了水，顺着蒸气的升腾，斌贪婪的吮吸着空气中的每一缕咖啡的香气。小文已经离开一个星期了，斌感到一种重获自由的畅快，她舒舒服服的扭了扭腰只，像是拉丁舞动作的慢镜头回放--而且肯定是8倍以上的慢放镜头。想到自己这样一个慢动作的人是决不可能去学那种超级激情的舞蹈时，斌不禁为自己柔软的身体感到惋惜。毕竟，就连那种高难度的拉丁舞动作斌都能够做得出来，真是“天资聪慧”呀！当然，除了慢，慢到了8拍以后，其他“缺点”倒是没有什么了。斌真高兴自己的生活又同往常一样了。也终于不会有人再在耳边唠叨个不停了。
　　
　　心痛，似乎减轻了许多。
　　
　　很多时侯，痛苦就是盐，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味道。但是如果万事都很在意，把盐罐子随身携带，什么菜里都要加一把，那便不是生活了。我们有时候也会吃糖粽子或者水果色拉，那时侯再加盐，就不对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