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宫怨--千古贤后》苏苏露露

2、闺训

　　这是一所小小的跨院，千竿修篁掩映着回廊曲折，小小的房舍在青翠中若隐若现。院子进门处是一条羊肠小道，两旁皆是配房，门前种着忍冬，在雪中益发精神。小道尽头便是一个花坛，中间虽有各种名贵品种，奈何冬日里早已枯萎，只待来年再发绿芽，展示娇柔身姿。绕过花坛，便是百尺翠竹形成的一面天然屏风，在竹林里逶迤前行，后面豁然开朗，靠西边紫藤架边扎了一架秋千，挂着无数小铃铛，风一吹便清脆的响起，让人心情不由得愉快起来。房前便是一块空地，东边一棵香樟树冠盖如云，下设石桌石凳，夏日里乘凉品茗最好不过。这清雅舒适又不失活泼俏皮的跨院正是翰林学士玉如庄的爱女，玉无瑕小姐的闺房。

　　这所跨院平日里是没有人打扰的，但是每个月总有那一大半的时间，秋千架上是轻盈飘然的身影，随着那叮当的铃声还有开朗的笑声。

　　正是雪后初晴的时刻，无瑕披了一件大红羽纱雪衣配同色观音兜，正和丫头玉钏在靠西边的墙脚下踩雪，听那嘎吱嘎吱的声音，玉钏无聊的看着无瑕在踩，无奈的道，“小姐，小心绣鞋湿了，我们丫头洗洗刷刷事小，若是你身子受了寒，可怎么好？”无瑕头也不抬道，“玉钏，你最会扫兴了。站那儿别动，那儿的雪留着有用的。”一抬头，瞧见兄长无双身着绛紫长袍，头戴束发金冠随着丫头玉环穿过竹林，忙扬声叫道，“大哥，怎的这许久才来？”

　　无双忙往前赶了几步，笑道，“才刚去给爹请安刚回书房，玉环一去找我，我就赶着过来了，知道你性子急。瞧你玩雪很开心，找我来什么事情？玉环，去把你们的好茶好点心端了来。”
　　无瑕故作生气噘嘴道，“哥哥每次来只想着好吃的好喝的。我哪天把玉环送给你可好，就不用来我这儿吃点心了，怕是再也请不来了吧。”

　　无双笑道，“可见你讲话没有良心，我哪是专程为了吃的才来？出去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你带回来。不过吃你点子东西，就这么不舍得？呶，给你，这是前日在外搜寻来的。”
　　无瑕接了过来看时，一条细细的银链子，缀满了五色玉石雕刻成的小铃铛，煞费心思，嘴角不由得漾出笑容，道，“我就知道哥哥待我最好了。玉环，去把今日刚做的梅花糕端出来给哥哥吃，再配一盅桂花红枣银耳羹，哥哥喜欢吃甜的。”

　　无双宠溺的点了无瑕的脑袋，道，“这会子舍得了？你啊。说吧，急着找我来什么事？”无瑕正侧耳欣赏玉石铃铛的清脆声音，听见无双说话，忙抬头笑道，“哥哥，你瞧这雪这么厚，我想堆雪人儿，你帮我吧？要和我一般高的，我一个女孩子家哪有那么大的力气，且要是被爹娘看到了，又要挨骂了。”见无双有为难之色，忙扯了胳膊撒娇道，“哥哥，人家好容易求你一件事情，你就帮我吧。”

　　无双故作勉为其难之色，道，“好吧。我就知道你找我来准没好事儿。”认命的拿了木锨开始铲雪，无瑕一边玩着手链，一边指指点点，生怕无双坏了景致。忽听得玉夫人含笑包容的声音道，“瑕儿，又抓了你哥哥来做苦力了？这些事叫两个小厮来做就好了，何必老是缠着你哥哥呢？”抬头见玉夫人和少夫人柳如烟披了猩猩毡已穿过了竹林，正含笑看着兄妹。

　　无瑕迎了过去，挽着母亲嘟嘴道，“小厮们懂什么？哥哥做出来的才好看。又有韵味儿。”看着伴在母亲身边的如烟笑道，“嫂子，是不是心疼哥哥了，找了娘来说我。”如烟只是微笑，倒是玉夫人故意板着脸道，“你嫂子给你做了新的雪帽，特地拿来送你，你倒捉弄她。”

　　无瑕吐了吐舌头，笑道，“我知道嫂子最疼我了，不过是逗她开开心。娘放心，日后有了小侄子，我来疼他，还了嫂子这份情。”如烟笑着将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交到我手里，道，“你哥哥前些日子和王公子出去打猎，猎到了一只白狐，毛色顶好的，我叫下人收拾了，可巧给妹妹做了一顶雪帽，还有一付手套，妹妹看看可喜欢？”

　　无瑕打开看时，见帽子一丝杂色也无，唯有前面镶了一颗红玛瑙，晶莹剔透，心下喜欢，赶忙道谢，又问，“这么好的东西，嫂子怎么不自己留着，倒是舍得给我。”

　　玉夫人忙搂了无瑕，点了一下脑门，嗔道，“偏你调皮，你嫂子什么好东西不是留了给你？难为她对你比对自己亲妹妹还好，倒好似你除了哥哥，又多了一个亲姐姐。”如烟含笑道，“这么好的东西也只妹妹才配用，我若是自己留着，不过白糟蹋了。妹妹国色天香又纯真可爱，堪配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来享用。只是别穿了白色大毛的斗篷，晚间躲在雪地里让我们找不着就行，那时我才后悔呢。”

　　无瑕吐舌一笑，拉着如烟道，“嫂子，我都大人了，怎么还会那样？母亲才说嫂子是个厚道人，偏还说我。”玉夫人含笑道，“你倒是知道自己是大姑娘了，前儿趁着没有月色，躲在竹林里，让玉钏儿和玉环儿好找，差点都哭了，你才自己笑嘻嘻走出来。让你爹知道了骂你，我可拦不住。”

　　如烟笑道，“妹妹这般可人疼，谁舍得骂她？便是老爷知道了，也不过笑笑而已。再则，眼看妹妹大了，过一两月，有哪家王孙公子求定了，娶了过去，定然会视如珍宝的。母亲只管放心。妹妹虽说性子随和，贪玩些，大规矩上是丝毫不错的。”玉夫人叹气道，“总是淘气，就怕这个性子改不了。如今在家里，父母亲和兄长嫂子自然包容，女儿家也尊贵。日后到了夫家，哪里这样自在？只怕也有小姑子，若能像你嫂子一般贤淑大方，我和你爹才放心呢。”
　　无瑕顾不得害羞，忙挽着母亲的胳膊扭股糖似的道，“娘”玉夫人一本正经道，“你也别撒娇，这可是正经话。素日里我和你嫂子疼你，到了夫家，可就由不得自己性子来了。明日开始，收收性子，多做做女红，跟着你嫂子，也看看人情事务的。”

　　无瑕扭过身子去，道，“知道了，娘从前不这么唠叨的。我真不想嫁人，就这样，一家人住一起多好。我陪着爹娘一辈子。”玉夫人搂着无瑕扳过来，道，“我倒是想你不出嫁，多陪我几年呢，只是哪有这样的道理？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你瞧若薇，你们从小儿一起长大的，几个月前大婚了，气派的了不得，可惜我只在沈夫人那边，倒没去王府观礼。难为她小小人儿竟那样稳重，穿着王妃的服饰，沉静端庄。如今诺大一个诚王府，听沈夫人说起，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你们一向要好，怎地不学着点儿呢？”

　　沈若薇是沈翰林的千金，才貌双全，性格文静，是京城有名的淑女，偏生和无瑕合得来，每次在一起只听见无瑕小嘴不停的说，若薇只是含笑倾听，间或倒了茶水给无瑕，两人倒好似嫡亲的姐妹一般。因当今大皇子诚郡王已至婚龄，诚郡王生母慧妃娘娘求了皇上将若薇聘为王妃，已于去年十月完婚。姐妹间从若薇大婚后便很少见面，只有若薇回娘家的时候接了无瑕去坐坐。

　　当下无瑕道，“娘，若薇上次回娘家还是刚过了年。这有一个多月没有消息了。我还怪想她的。”玉夫人叹声道，“女儿家出嫁了哪能总回娘家？因父母在京城，诚王爷又待若薇好，才得自便些。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出嫁了，在本地尚好，一年半载的能回一次娘家，也得娘家接，夫家送的。倘或女儿随夫婿放到了外地任上，也有一辈子回不了娘家的。若薇算是命好，嫁给了皇家，听得那诚王爷稳重大方，又颇有才干，又是长子，虽说不是嫡出，但当今皇后无子，兴许将来能继承皇位，若薇就是皇后了。”无瑕笑道，“若薇若是皇后，定然有风采母仪天下的。到时候我见了她，岂不是要三拜九叩？那多别扭？”玉夫人笑道，“别说你，便是她自己的爹娘也得守着这些规矩。虽说是女儿，到底身份尊贵。光说别人，倒是你，将来不知着落何处？娘也不希望你攀龙附凤，只求嫁个好人家，夫婿待你好，平安过完这一生，爹娘也就放心了。”

　　无双看着大家伤感，道，“雪人儿堆好了，快来看看。”众人忙走上前，只见那雪人儿身高仿若真人般，外表打磨光滑，玉环儿细心，取了无瑕旧日不穿了的大红香云纱披风裹在了雪人身上，又拿了竹叶贴在了头上，宛若发髻，插了钗环，还抹了红唇，添了一丝生气，最后拿了一朵绢花放在雪人儿手里，颇有曼妙的感觉。

　　无瑕看得心下欢喜，道，“多谢哥哥，我就说小厮们万万堆不出这般好的雪人儿呢，只盼着天气不要晴，雪人儿也可多留几天。”赏完了雪人，无瑕让玉夫人屋里面坐，无双和如烟还有事，先回房去了。

　　玉夫人坐下，拉了无瑕的手道，“瑕儿，才我说的话，你可明白了？从前看你小，又恐将来出嫁受委屈，便纵着你，生恐你不自在。你也十六了，近日也有媒婆上门打听，爹娘只推说过阵子再说。前儿和你父亲商议，你也不小了，是该贞静些，女儿家，贤淑的名声儿要紧。”无瑕见玉夫人说的郑重，忙含羞答应了。

　　玉夫人道，“过几日二月十九是观音圣诞，我吩咐了下去，去天云寺上香。你也准备一下。我就先回去了。”

　　待玉夫人走后，玉环道，“小姐，去天云寺，带上我和玉钏吧。我们在府里也闷的很。”无瑕笑道，“母亲才说我贪玩，看来都是你这两个丫头带坏了的。看我不去告状，发落了你们。”玉钏笑道，“小姐偏喜欢吓唬环儿姐姐，我就不怕。小姐若不带我们去，一路上可谁来陪小姐说话儿呢？环儿姐姐也不细想想，只一味担心，倒叫我觉得好笑极了。”说的无瑕和玉环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