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迷花传》我不是你的天使

22、错！错！错！

　　“你不失望吗？”
　　事后听姐姐以玩笑的口吻说起此事，兰楚疑惑的问。
　　兰琦微笑：“如果你时常可看到有别的女人在你相公怀里娇滴滴的小鸟依人，一次两次一千次，你也不会失望。”她已开窍，时间与距离使她受益良多。

　　后宫总会有不开窍的女人，她们不服气，想要找回真理与正义。
　　譬如宋夫人。

　　数日后的午后。
　　宋夫人站在坤宁宫偏殿花厅中央，挑衅般四下打量着殿内奢华已极的摆设，带来的两位贴身宫女不声不响的跪在她后头。
　　九萍那警告的眼神显然没有吓倒这位圣上新宠，面上渐有怒色。
　　兰琦坐在榻前，无聊的打量殿内众人。
　　兰琦眼珠儿一转，哦，想必早几日九萍的二十板子是与堂下这位有关系了。
　　大家都不做声，赵嬷嬷瞅了一眼皇后脸色，小心翼翼的：“娘娘？”
　　“唔？”
　　赵嬷嬷察言观色，转身斥道：“宋夫人，晋见皇后礼仪当先，不分尊卑当受杖责！”
　　按理也轮不到一个嬷嬷教训后宫宠妃，可这位嬷嬷是太后身边老人，皇后宫中掌管礼仪的女官，御赐秩二品身份，级别怎么着也比她一个正五品的夫人要高许多。
　　“臣妾宋氏给皇后请安！”宋夫人脸上噙着丝丝微笑缓缓下跪，一丝不苟的跪拜，抬起头来，直直的望着兰琦，目光却没有温度，“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兰琦看了她一眼：“免礼！”说的是客气话，听的人却不客气，没等叫‘免’她已经礼成！宋夫人在贴身宫婢的扶持下站了起来，嘴角一丝冷笑：“谢皇后恩典。”
　　嗯，这位夫人想要惹祸上身了，兰琦想，反正无聊，就当看戏好了，虽然有可能自己会成为主角，可是这并不妨碍她的看戏热情。
　　所以，兰琦一声不吭，一双纯洁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宋夫人。
　　宋夫人开始怒了，被皇后的眼神给激怒，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抢了我的孩子，现在还装无辜，什么东西……
　　“娘娘觉得我家琛儿还听话吗？”
　　瞧瞧这毫不掩饰的嘲讽语气，如果兰琦真有翠玉心肝的话，早就碎了一地。可是谁听说过侯府千金是被人讽刺到吐血而亡的？事实上从来只有他人在侯府面前羞愧而死的份。
　　张口就泄了底，就这水平也敢来挑梁子？你这是过度自信还是看不起本人智商？
　　无视她的冷嘲热讽，兰琦淡淡的：“他很好！”
　　宋夫人怒目，她发现自己在后宫的颇吃得开的特质如活泼天真可爱，到了皇后面前统统不管用。她不说话不挑衅，单单一个眼神，就可激起千层巨浪。

　　她尖着嗓子叫道：“你装什么无辜？以为抢了别的孩子就万事大吉了吗？以为抱养琛儿我会感激涕零吗？哼，仗着那个莫名其妙的凤凰传说在这里装模作样！凤凰不下蛋，也就那么回事儿！”最后一句以极不屑的语气说出来，攻击力是惊人的。
　　一旁的九萍、赵嬷嬷面色大惊，齐齐怒吼：“住嘴！”
　　如果一个怒气冲冲的人还能说出悦耳动听的话，只能说那个人心机太过深沉可怕。一般来说，心机深沉的美人在后宫是得不到贞元帝的宠爱。贞元帝喜欢的永远是那些漂亮的、可爱的、单纯的、会不遗余力崇拜他的小姑娘！所以，宋夫人的口不择言兰琦完全可以理解，但这并不表示她明目张胆的辱骂皇后的行为就可以被原谅，忽略不计。

　　九萍明眸一寒，不假思索的护在皇后跟前，怒道：“大胆宋氏，竟敢当庭辱骂皇后，理当杖毙。”回头看着面色阴沉的赵嬷嬷，赵嬷嬷会意，板着脸吩咐：“拖出去乱棍打死！”
　　宋夫人愣了愣，怒道：“原来坤宁宫居然是太后的女官、皇后的侍女当家，就凭你们也有能耐处置我？尤其是你……”指着九萍咆哮：“你不过是个宫女，也敢爬我在头上撒野？”
　　九萍大怒：赵嬷嬷比你高个四五级，对我还客客气气的，你辱我主子我就骂你怎么着？我今天不打死你我还不干了！
　　她正要出声呵斥，撑着头看热闹久未出声的兰琦终于开口了：“那个……我说几句。”
　　皇后玉口一开，满殿寂静。
　　优雅的起身，款款上前将宋夫人上下打量一番，带着标准的侯府式微笑：“既然大家都有时间，就让我来讲个故事吧……”我是不下蛋，可也轮不到你说啊！
　　咦？瞧瞧这是什么表情？难道这个时候听个故事让你们很为难吗？
　　兰琦对各式鄙夷的、惊讶的眼神视若无睹：
　　“讲的是一个女子大起大落的故事——话说，有个漂亮可爱的世家千金，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娇贵人儿。一朝长大，被联名举荐入宫，颇享圣宠，于是理所当然的有了身孕。进宫前，她以为自己最不济也能得个贵妃的名号的，可惜的是，虽然有良好的家世、可爱的外表，仍不能改变其侍夫人的身份——原因自然是有位可恶的出身显赫的皇后独霸后宫。”
　　“……有身子那会儿，温柔多情的陛下便承诺过要给她和孩子一个名份，于是世家千金耐心等待，终于……孩子平安的生了下来，然而封赏却逾期未至，这让她非常的气愤！这时候……恰好有位高人提醒她，一向护着皇后的太后极有可能将她的孩子交给久无身孕的皇后抚养，而世家千金顶多得到个充仪之类的身份，那位高人或许还告诉她，只要她通过舆论的压力，迫使骄傲跋扈的皇后让步，要么放弃抚养孩子，要么像晋封另一位帝王宠妃那样从名份上给她补偿。或者陛下心怀愧疚更加恩宠于她，再想要个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于是宫里宫外统统知道皇后是不下蛋的凤凰。可是……谣言却被皇后宫中首席宫女的二十大板子以及太后的斥责而告终。”兰琦望着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的宋夫人，嫣然一笑，“没想到要将孩子送给皇后的居然不是太后而是那个山盟海誓的陛下，而且皇后竟不哭不闹的就将孩子领了过去，得不偿失的世家千金气急败坏了，再想找高人给她支招，高人却避而不见，而依她自个儿的脑子也整不出更有效的招儿出来，恼羞成怒的她索性横了心，直接找上坤宁宫明着和皇后干上一架，心里想啊——闹开了再把她靠山顶出来，皇后在后宫从不管事儿，甚至可说是软弱的，看在世家千金的靠山及小皇子的面上顶多就是赏她几棍子，斥责一番，闭门思过什么的……而世家千金受小小惩罚便可出恶气，甚至能令她在意的人对她另眼相看，一举数得……”话说到此，兰琦停住，微笑的看着一脸震惊的宋夫人及身后众婢。
　　呃，这反应，正确。
　　说明自己看戏说故事的水准是一贯的优秀。兰琦望着宋夫人那张表情丰富的漂亮小脸，心情大好，内心有个亢奋的声音在叫嚣：灭了她！灭了她！
　　她知道，承袭娘亲那一脉的嗜血因子在作怪。
　　她并不抗拒排斥这一情绪，别人惹到我，我不一定要以德报怨吧！
　　兰琦笑眯眯的轻轻上前一步，宋夫人一惊，顿时退后一步，大眼睛写满恐惧：“你这个疯子！”
　　兰琦很满意这效果，和颜悦色的：“咦？夫人为何有这样的表情？莫非……想对号入座吗？嗯，既然事实差不多就那样，那现在我们就来猜猜她做错了什么，以及可能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好不好？”商量的语气，温柔婉转。
　　兰琦四下扫视一番，九萍已然不那么生气了，看向宋夫人的目光俨然与盯着死人没什么两样；赵嬷嬷表情生动的偷偷打量自己，仿佛在说：你平时是很嚣张来着可没这么彪悍啊！其他宫人远远的站着，生怕殃及池鱼，宋夫人看起来一副很想把之前说过的话吞回去的表情。身后的宫侍一个花容失色一个目光闪烁……皇后笑了：嗯，原来工具在这儿！

　　“一错，她不该在后宫对某人某事抱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后宫从来就不是适合做梦的地方——当然，进宫前还是可以憧憬一下美好未来的。”
　　宋夫人脸腾的一下子红了。
　　讲故事上瘾的皇后眼珠儿一转，笑道：
　　“幻想破灭后不能迅速的自我反省反而一味的对有可能阻挡她前程的绊脚石不遗余力的进行极不人道的打击，这是二错。——后宫里爬得高站得稳的宫妃，谁没个后台呀优点呀什么的？斗家世斗头脑对于她来说，啧，啧，难度太大了。”
　　最后一句的攻击力绝对不亚于她之前指责皇后是不下蛋的母鸡，看着宋夫青白交加的小脸蛋，皇后大乐，继续卖力的演说：“她以为如果她出了事，身后的靠山一定不会丢下她不管，这是第三错。——从她孩子被陛下指给皇后抱养开始，她已经被放弃了，呃？……不相信？不信你问问身后那位姑娘！”
　　宋夫人迅速回头，被点到名那位的目光丝毫没有之前的机灵，满头大汗的望着宋夫人，一脸悲哀的表情说明一切。
　　唔，你总算知道看轻别人看重自己是错上加错了吧？我用尽了气力和半生的伤痛才弄明白这件事，估计你没有时间继续学习了——兰琦无不遗憾的想。

　　“好了，错在哪基本上应该明白了，现在我们就来看看那位世家千金，呃，不，那位侍夫人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按例……当众侮骂皇后，其罪当诛呢！”瞧着宋夫人瞬间煞白的小脸，莫非这位以为侮骂皇后还能升职？
　　宋夫人这时才恍然大悟，皇后这样细细的同她说话，想必是已决定要置她于死地了。她醒悟，绝望而愤怒的咆哮：“臣妾娘家满门忠义，被大司马推荐入宫，而且为陛下育有长子和公主，难道你一点顾忌也没有？”
　　兰琦只觉无限惆怅：“是啊，你们都料定我不会轻举妄动，于是一个个都爬到我头上撒野，”表情渐渐郑重起来：“你听说过侯府的人办事会在乎忌讳什么吗？你背地里说些有的没的我可以当作没听见，可是你当面指责我坤宁宫的人，就凭这一点，就够你死上一万次！”咬牙切齿的，赵嬷嬷是我身边多年老人，对我照顾有加，九萍就更不用说了，就凭你……
　　兰琦转身，淡淡的吩咐赵嬷嬷：“就按嬷嬷说的，拉出去乱棍打死。”
　　赵嬷嬷上前一步：“娘娘，宋氏殿中的宫人如何处置？”
　　兰琦略一思忖：“这两个，交给九萍，其余的由嬷嬷你处置。”
　　九萍心眼一动，上前跪倒：“奴婢自请监刑，请娘娘恩准！”
　　到底是侯府教出来的，到底还是要为我抱不平，兰琦叹了口气！
　　“准！”
　　宋夫人缓慢而艰难的努力调整呼吸，绝望的哀求：“臣妾错了，我真的错了，娘娘难道真的非要臣妾的命不可吗？”
　　兰琦有点惊讶于她的天真，沉默。
　　原来过分天真真的就是愚蠢。
　　“这都是你咎由自取！”她无奈的回答。
　　宋夫人满目悲凉，双目中有泪水渐渐滴落：“既然一开始就决定要赐死臣妾，为什么娘娘还要说上那些话，分明可以直接行刑的。”
　　兰琦目光幽寒：“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都看不得我逍遥，通通逼我摆出皇后威仪，认为我不是成功的皇后，我索性摊开来做给你们看，如了大家的意。”
　　别的不说，至少赵嬷嬷就很满意皇后的爆发，聪明、骄傲、彪悍、飞扬跋扈，这正是她理想中的皇后。
　　或许，太后、皇帝都希望她能这样吧！
　　那好吧，如果大家都希望，那就这样吧！
　　只是心底为什么会这么失落呢！

　　坤宁宫的故事传到太后耳里，她嘴上没说什么，却赏了皇后好些个珍奇玩意儿。
　　至于皇帝，他根本就不关心这档子事儿，只是一味兴致勃勃的着准备着夏日避暑事宜。

　　对于贞元帝的心思行为，兰琦再不会费力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