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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廿七章 生死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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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一贯的认知里,天帝这人虽则平日里没什么天帝的架子,可是毕竟是天帝,对于一些事情,总该是讳莫如深的罢——乍然从他口中听到“同修”这一词,倒是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幸好此刻是狐身,否则若是幻化了人形的话,我面上肯定什么都藏不住——我觉得天帝这是有意在试探我呢……我之前与梨洛、我与师父转世那事情,他到底知晓了几分?
我一贯觉得他全知全能,心中那点小九九从来瞒不过他——可是能瞒多久便是多久罢了,我不知道他与师父有什么约定,我总不能让他再抓住了师父的把柄。
我将自己的情绪掩在狐面之后,小心翼翼地看了天帝一眼,试探着开口:“天帝……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随即又觉得自己这种表现有点此地无银的感觉,因而赶紧谄媚道:“三界事务繁忙,天帝日理万机……怎么今日反倒有空闲来此地?”看一只不思进取永远都无法成正果的狐妖。
“清止,你觉得我应该知道些什么呢?”天帝似笑非笑:“我说的那些,可是与你生死攸关之事,可不是与你说笑。”
我把狐爪伸出掩住脸:“可是那又怎样呢?”
“且不说这世间有没有人愿意与我同修,”我的声音低落:“就算是有——又应该怎么做呢……何况,这种事情,也不是随便找个人便行了吧。”
“你怎知没有?”天帝把头偏向一旁,似在沉思:“自然是不能随便找一个‘人’或者妖,因为是天劫之力,所以必得是天界之人方可……且还不能是普通的仙人。”
“那么便更是不可能呢,且不说天界之人寡欲清修,按照天帝你的说法,至少也得是上神以上的仙人方可,可是天界上神的仙人就那么几个,都是不可能的——”我闭目:“何况就算是他们中任何一个肯好心施舍与我性命,我自己那一关便过不了。”那人若不是师父,那么绝对不行,可是若那人是师父……更是不行。
天帝轻轻一叹,近前来抓住我的爪子:“清止其实——”
“嗯?”他抓住我的爪子便没再松手,我也不敢把自己爪子收回,只见他凝眉查探了一会,突然长叹道:“不必多事了……清止,你不会死的。”
“嗯?”反倒是换我讶异了:“怎么回事?”
到底还是有几分心虚的。
天帝拧眉道:“梨洛他竟然不守约定——困仙阵,瞒天术,明知其不可,他竟然私自作主张!”
说到困仙阵,我瞬间明白天帝已经什么都知晓了,心虚也跟着多了几分,听到天帝道:“原来你先前问我到底知道了多少……说的是这件事。”
虽则说得隐晦,可是我想我和天帝都明白其中的意思,本来就感觉自己之前的问话有些此地无银的感觉,此刻我更是有些挂不住:“天帝你不会处罚师父的吧?这事情,说到底,是我错在先。”
即使当初他有意刺激我让我离开,可是我若是死乞白赖地赖在那儿,他又能如何?说到底是我承受不住跑开了,说到底是我误入了朱公子的陷阱,说到底是我误食了朱公子给我的酒,而他……我不知道我此刻应该叫他师父抑或者是叫他梨洛的那个人,只不过是被我缠上无法脱身之后勉为其难救了我而已。
不怪他。
他只是一介凡人,即使真如伏玉所说的那样他都记得前尘过往,可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更何况,对于伏玉的说法,我是不尽信的。
我虽可怜她,可是说到底,我是嫉妒她的——我想她也是一样,即使死了,想必能多放一把火挑衅我对师父的情感……也是值得的。
我料想到伏玉别有用心,我自己给自己找到了原谅师父原谅梨洛的理由,可是却也始终是无法说服自己的——我不肯归去,不仅仅是因为我心内的这一分芥蒂,也因为我早就明白,我时日不多。
可是没想到我却死不了。
当初只是把那事情当成了救我的解药,却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我与师父早就“同修”过了。
想来真真是讽刺。
“清止,你是打算为他求情吗?”天帝低下眼帘,我看不到他眼中的神采:“清止,你果然还是舍不得的对吗?”
我低头:“反正即使没有这件事,为了保命我也是要找人同修的……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的,”只听天帝继续道:“若是我与你说了这事情之后,你坚持要他……我当然还是会成全你,可是清止,你与他的事情……是在你受伤之前。”
我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区别——若是之后,可以当他是为了救人,可是若是之前么……那么便是犯了大戒……毕竟即使是神,也未必便能预知后事,若说是因为他事先知道会演变成这般所以先救了我……这说不过来。
可是,我还是不肯让他因此而受苦的。
仙人起了欲本就是罪过,若是明知故犯,则是罪加一等——所以此刻我很希望当初那事情发生的时候,梨洛是不知道这事情是不对的。
即使伏玉说其实他都记得,我此刻倒是宁愿他什么都不记得。
可是我也知道这只是我的痴心妄想。
天帝叹气道:“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何况我想,当初我与梨洛的约定里,可没有这种事情——梨洛他这是……先下手为强呢。”
“约定?”我想起了,先前伏玉也说过师父与天帝有过约定:“你们到底约定了什么呢?”
“我说过了,”天帝避开我的目光:“这约定与你有关,可是却又无法说清楚。”
“无论如何,”天帝神情有些恹恹:“既然你与梨洛已经是这般的关系,那么你便不会死……仙人同修的目的,是彼此共享生命,梨洛既然肯将他的性命系在你身上……反之,你的性命也同样维系于他……只要他活着,你便死不了的。”
我没想到我意识模糊之时与梨洛发生的事情背后却隐藏着这样的结果,不由得有些怔然:“那么……他的的确确是……记得的了?”
因为记得,所以明知道不可为,却依旧那样做了……他早就看出我时日无多,妄图以这样的方法维系我的性命,可是即使这样,他却依然不肯认我。
神是不死不灭的,即使这一世的他“死亡”,他依旧会有轮回,而我,却能够活着。
生死与共,莫不如是,只是我与他,都不可能死去,只能这样永远地羁绊下去,活着,却了无生趣。
仙途仙途,真的便那般重要吗?
“可是即使如此,”我有些不明白:“我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样,我还是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消亡,我还是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是因为此刻他还未能回归仙位的缘故吗?”如果是,我到底还要不要助他回来?
若是他归来了,我与他之间,又该如何相处呢?
原本该是师徒的两个人,却因为这样……有了其他的羁绊,我以后,该如何面对他?
他是我师父,可是却不能再是我师父了,我是他的同修,可是却又偏偏是他的弟子——天界对于伦常之事也是十分看重的,我不可能嫁与他,却又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是的,他是为了救你没错,可是且不说你本就伤了根本此刻又加重了伤势,自然看不出什么,何况……何况……”天帝喃喃许久,终究是叹道:“何况,你此刻腹中已经有了仙人血脉。”
我惊得变回了人形,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怎么可能!”小腹平坦,与往常无异,可是里面,却有了师父的骨肉吗?
仙人拥有长久而无尽的生命,有所得便有所失,顺便的,繁衍的能力也大大降低了——否则那么多年来,不死不灭的仙人们若是一直繁衍下来,天界也怕是人满为患了——仙人寡欲,可是虽不多,却还是会有仙人结为伴侣的……虽然我大多数时候都在说神仙是不能成为眷侣……更多的时候,多少是有几分嫉妒的,何况,结为伴侣的也只是极其之少数,大多数的仙人是选择清修的,正因为选择清修的仙人居多,所以似乎已经成了一条不成为的规矩,我师父也是那大多数之一——我早知,我与师父,是不能成为伴侣的,无论是因为他的心性抑或者是因为他的地位,我与他都是不可能的。
我若是没有遇见他,我只是狐妖一族一只不成气候的小妖,那九天之上的上神梨洛与我本就是云泥之别,我怎可能企图攀附上他。
何况……我还是他的弟子。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即使是妖,也逃不开伦常的。
我反复思量,也找不到自己与师父可能成为伴侣的可能,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顿时便有些怅然若失。
“梨洛是上神,你腹中那一个,自然也便是天生便具有神格,”天帝叹道:“可是清止你也明白,时至今日,你依然还是妖。”
我当然明白,即使剔骨易髓,即使我拥有仙位,只要我没有经历天劫,我便不算是真真正正的仙人。
我的身体,依旧是妖的身体,而肚子里那一个,却是天生克制妖的仙体。
“想不到我自己没办法成仙——”我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她倒是天生便可以。”
她,我相信腹中的这一个,定然是个女孩子,如梨织一般的女孩子。
“师父师父,若我他日终究无法成正果,转而回到狐族,我可能会寻一只狐狸或者狐妖生儿育女,若是我有孩子的话,我可以为她取名梨织吗?”
我想起我当初与师父的对话,其实那时候我最想要的,还是属于师父的孩子吧——当然,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也曾以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那么一个女儿,却没想到在我以为自己将死之际,发现自己可能会有一个女儿——属于师父的女儿。
只可惜,我不能再为她取名梨织了。
这世间已经有了一个梨织,因我执念幻化出的梨织——可是,梨织是真实存在的,她是无可取代的。
我想起最早的时候天帝说的话:“若是师父知道梨织的存在,真的会杀了梨织吗?”
“或许吧,”天帝神情恹恹:“清止,你又想做什么呢?”
“梨织不能死,”我想要自己的声音变得坚定:“她若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只可惜,就算她死了,你也不会死呢,”天帝若有所思:“她若是死了,你反倒可能会活得好好的。”
“可是,我不要她死,”我低下头:“我要她活得好好的。”
“那么,你是不打算要你腹中这一个了?”天帝挑眉:“也对,你腹中这一个,本来便是一个错误,比梨织更不应该存在的。”
“不,我要留下这孩子,”我抬眼看他:“梨织我不会放弃,这个孩子我也不会放弃——无论她们之中哪一个死了,我都活不成了。”
“无所谓,”天帝起身:“清止,若你想要留下它,我自然可以网开一面,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梨织对你而言有多重要——对了,这个孩子,也会叫梨织的吧?”
“不会,”我摇头:“梨织只有一个。”
“那么,它叫什么呢。”天帝神色淡然:“想好了吗?若是没有主意的话——”
“不用,我会自己想,”我拒绝他的好意,看了看外边:“反正离她出生的日子还早呢。”不管怎么说,这是师父的孩子,让天帝来取名总归是有些怪异的——虽然师父未必会愿意为这个孩子取名字……
这个原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