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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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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哥小时候关系并不好,很多次他都会把我气得离家出走,但我不敢和他吵,原因很简单,我打不过他。我和我哥的关系也算很好,到了初中时我两都同睡一张床,尽管是一个床头一个床尾,别人家兄妹到了这样的年纪,连同屋都会有点避免,我和我哥倒是很例外。
我哥长的又高又瘦,像个竹竿子,人干干净净也谈得上一表人才。他从小成绩好,人缘好,什么都好,把我该得的那份基因全抢走了。我妈爱偷偷翻我哥的书包,因为我哥总“私藏”女生的情书,每次我妈翻来读一遍后又原封不动塞回去,也不说什么。说来,我妈从来不翻我的书包,她说:“有啥好翻的?你能搞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我妈不提情书的事,因为她明察暗访得知我哥都有拒绝那些女生,这让她很放心,但还是乐此不疲地偷偷翻我哥书包。
我哥第一次高考那年因为他考场发挥可以说简直是“超常发挥”,荣幸地连个三本都没盼头。成绩下来那天家里气氛很凝重,爸妈没有骂他,他自己却受不了跑出去,他一走,家里就吵起来,一直叫喊到大半夜,我妈让我去把我哥找回来。
我在社区外几里远的录像厅找到我哥,当时另一个男生也在,我哥说那男生叫刘洋。
刘洋和我哥是同班同学,我哥和他关系很好,他去当了飞行员,我哥也很开心,逢人谈起刘洋是个开飞机的,我哥就很骄傲。
那天刘洋陪着我哥和我在外面转悠到凌晨,我哥不想回家,我们三个就漫无目的地走。我哥一路上都在告诫我不要再贪玩:“高二就得抓紧,高考才能考好,感悟人生。”
我自认不是读书的料,小脑大脑全匀给我哥了,一直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正儿八经地回答我哥:“我不想感悟人生,我想感动中华。”
他抄起手就想往我后脑勺扣,幸亏我闪得快。刘洋在我哥旁边拍着他肩膀大笑:“你妹和你真一个天一个地,估计要是你平时把我管我的功夫花点在管她上,这会儿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了。”
“也是,把你管教好了,自己倒栽了。”
刘洋干笑几声,把我们送到楼下才回去。之后我哥去一个小县城复读了一年,那段时间他很少回家,学校全封闭式,只准长假回来几天。我家连辆车都买不起,每次给我哥送点衣物都得坐大巴,很远一段路,再热的天我妈和我也去。后来我哥说刘洋每个星期去飞行学院都要经过他学校,就让我们把东西拿给刘洋,他送过去。
我拿东西下去的时候总不忘打趣刘洋几句,有时候还开他玩笑叫他嫂子,他都笑嘻嘻接过东西。
那年我家过的很辛苦,幸好我在学校活得还挺滋润,我哥不负众望考上北京的重点大学,家里欢天喜地操办了场酒席,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戚来了,发誓和我家老死不相往来的这回也来了,比任何时候的酒席都热闹。
我和我哥挨着给他们这些太爷太太们掺酒,对于那些心照不宣说恭贺词的人,我在倒酒的时候就想着全浇他们坟头上了,我哥一副伪善的笑容,看得我恶心死。
那天刘洋来迟,我妈却很热情地把他介绍给大家,说是我哥同学,是个开飞机的,亲戚里有几个女儿还没嫁的两眼直放绿光。我觉得我哥对这场胜利的酒席是开心的,那种报复成功的开心,直到刘洋来,和我家坐一桌,我哥的笑才显得真实。
后来我哥去北京读书,我正式高三,日子过得比我哥舒坦,毕竟家里的盼头全没落我头上。
我哥从北京放假回来,开始的时候全家都到火车站去接他,恨不得搞个欢迎会,刘洋有时候也去,后来关于他的回归,全家都不稀奇了,就只有我和刘洋去。
我问刘洋:“你们飞行员不是家属都可以免费搞一两张飞机票吗,你给我哥弄几张来啊,省的他每次坐火车回来时间特长,容易无聊想死。”
刘洋笑了:“狗屁,你哥一路上就没闲着好不好,我短信加餐都让他花了,再说,你哥让我把票省下来卖给黄牛去。”
“划算,你开完飞机倒卖机票赚外快,发家致富好道路。”
刘洋一直望着出站口,生怕我哥会走丢一样,根本没听清我的经典台词。我想到他每次接我哥,眼神很专注,我们一家闲聊的时候就他一人望着出站口,明明离我哥到站还有一段时间,他就是不死心。
我大学忙着捣腾我的宅腐世界,没怎么搭理我哥的事儿,他回家的接送问题便落在了刘洋一人身上。我哥对我的忘恩负义表示了愤慨,一回家就骂我没良心,只知道看bl漫画,但他每次回来之前都不会问我要不要去接他,就到家后才抱怨几句。
“你好基友刘洋不是去了吗,怎么这么多要求。”
面对我毫不心虚的回嘴,我哥说了句“女大不中留”。
我越来越觉得我哥好说话,我一说“基友”他就懂我指谁,我开他和刘洋玩笑他也不气,换了其他直男早跟我翻脸了。开始时我以为是我哥那个假正经开了窍,时髦先进了,后来我发现怎么想怎么不对劲,直到我帮他收拾行李箱,发现一封用词温吞的告白信,字迹清秀,落款“刘洋”两个大字。
我虽然既宅又腐,不反对这种事,但要是落在我哥身上我怎么也不愿意。刘洋家和我家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他要什么有什么,分数够不着飞行员可以靠关系,我哥差了几分读上本科却得靠自己挑灯夜读补回来。
刘洋那种人,那种家底,有足够的资本去做所谓的英勇,而我哥不一样,我家不一样,穷人家庭的孩子是支付不起高昂的爱情代价的。
我在厨房将信点燃烧成灰,用水冲到下水道里去了,庆幸这信没被我妈翻出来。等我哥回来,我趁爸妈不在便质问了他和刘洋的事,他开始还一副打死不承认的态度,最终还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你别答应他,搞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搞同性恋,输不起的。”
我哥第一次很认真地同我讲话,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跟我正儿八经谈过话,对我的学习问题他也不会教导我,只有这次,他很严肃,很郑重地告诉我:“我都24了,有什么输不起的,我早晚会离开家里独自生活的。”
我也气了:“你当然输得起,我们输不起,你走了,你听不到的我们听得到,你不用受的罪我们帮你受,那么多亲戚就等着看我们家笑话,他们就盼望着哪天你和他们那些王八蛋一样活得贱活得邋遢,你考差那年我们家受了多少冷待,到处找人借钱没人肯,亲戚都笑话你平时成绩好是吹的,爸妈连别人请客都不敢去,你要是跟刘洋走了,以后我们怎么办啊?哥?”
我哥扯了一截纸帮我擦眼泪,我大概太激动,把他吓到了,他再也没说话。那晚我哥没出来吃饭,我骗爸妈说我们在外面吃了的。我哥平时从来不锁卧房门,就连生气也不会锁,就那一次,我想进去看他,却没打开门,我知道他一定在门那边哭,虽然我听不到。
我哥哭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全世界都不会注意到一样。
后来我哥和刘洋联系越来越少,刘洋也不再怎么去接他回家,每次他从火车站出来总是自己大包小包地抗在身上,我提几个轻的袋子跟在后面。他的背有点驼,大概是被那些包压的,影子被拉的老长,我就跟在他的影子里。
刘洋搬去上海工作那天我哥和我去机场送他,刘洋来来回回无论风雨都接送我哥,这次终于轮到我哥去送走他。
我和我哥站在安检台外,刘洋背着包进去,我看到我哥的眼神,那样专注,等人都看不见了还不死心地确认,就像刘洋接他回家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