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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若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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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城的九月,还泛着夏时灼热的闷湿,眼前亮的透明的老城屋舍,没完没了的麻雀叽叽喳喳,水泥地上斑驳的幽灵一样的影子,这一切,恍惚的让人眩晕。街上的人们时不时发出沉重的吸气呼气声,嘶哑着嗓子嘟囔这不见丝毫凉意的鬼天气,或有年轻的姑娘路过,微扬的裙摆带来几缕清香,盈盈笑语绽放在姑娘们姣好的面孔上,这无疑不是炎炎夏日里一道明亮的风景。
我摸索着这条路前行,终于在不到百米的街道左旁发现了目标——唐城中学。
似乎有些注定是一开始便存在的吧,我们不曾留意的多半是不了了之,只有那些稍稍花了些心思记住的,一旦开始了就停不下来,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会是一辈子。譬如小小酥。
“喂,崔影——”刚穿过长长的人群,便被这声嘹亮的呐喊给镇住了,顺着声源,看到了小小酥。哦不,她其实叫苏旺旺,至于如此有福气的名字,岂是吾辈能够消受的,说到底是归功于她父母一向奉金钱至上的崇高原则。
小小酥一派春光焕发的样子,头上的马尾随着她的欢脱拨浪鼓似得抖动着,若不是她那双眸子还算明亮,我大概要怀疑这是从哪儿冒出的精神病患者了。尤其她的一身大红衣裳,还滚烫滚烫的,着实,不忍直视。“小小酥,你这是要成亲了吗?”,“喂喂喂,有这么少女的新娘吗?”小小酥立马作娇羞状,尖尖的下巴低的就要看不见。本来挺一豪放的丫头硬是扮成衣一副碧玉佳人模样,总觉得有些郁闷。
话题很快便转到了榜单上,大大的海报上写着今年新生的姓名,孙唐嫣、河伦、宋一宇……这些名字赋予了人们自己存在着的标签,然后我们会彼此产生某些联系,我们每个人,将会认识何人,又会被何人所知,将熟悉何人,又被何人所悉,都不得而知。视线触及到最后一个名字时,心口莫名一热,从陌生人那里传来的感觉,莫名想要亲近的感觉,顾一笑,顾一笑,我一眼便记住的这个名字,在以后确是再也忘不了了。
正当我神游之际,苏旺旺一声呼啸,直接把我给拉了回来,我急着回话,却不料刚转身就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躯体,忙说了句对不起便匆匆离开了,也没看那人脸色怎样。
“哎,我说咱俩这天赐良缘啊,同班了五年不够,还有再来个三年。”小小酥嘴撅的老高。
我感到自己嘴角抽搐了几下,不免感叹这丫头还真毒,这分明就是褒义贬用啊。“三年怎么够用,大学我们都得在一起,嗯,你以后结婚生子的时候也不能少了我呀!”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还不知道,就是。”说到这里,猛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你当我傻呀。”
这一说不打紧,谁知小小酥那个笑啊,轰轰烈烈的差点就要山无棱水无痕与君绝了。笑点低的孩子啊,没办法,可那张喜笑颜开的脸庞偏偏就有很强的感染力,似沾了蜜的糖,惹来了嗡嗡叫的蜜蜂,于是乎我便加入了这一行列,着实情不能已。
待笑够了,哦,应该说是在被众人鄙视的眼神中结束了慢慢长笑。看着依旧沉沦的苏旺旺,突然有种想揍人的冲动,但这种劲头刚过,一股涩涩的滋味就悄然窜了上来。悲伤不同于喜悦,它从不突然降临,而是条在黑暗中滋生的毒蛇,说不定哪时跑出来咬你一口,它不会致命,却痛得很。
“崔影,你是不是——”
我望向小小酥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让我可以轻易捕捉到她的思绪。我想我们都很年轻,但苏旺旺比我直率许多。
惨白惨白的天空渗着不少云彩,有些过于艳丽的蓝,那时的崔影半眯着眼睛,用一种仿佛向未来宣誓的姿态轻喃:我说你,是不是想多了点。
不必想什么,无需做什么,我希望现世安稳,而你一切可好。
五天的时间不算长不算短,我们开始渐渐习惯所谓高中的生活。但如果,我不会在书洒落地面时被淘米冉帮忙,不会在道谢后顺便听了宇末的自我介绍,不会和他分在一组的话,那么我还是会这样一直持续到高考,到未来的,保持惯有的姿态。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假设。
铃声响过后,小小酥叫了我一起回家,我们俩家离这儿都不远,彼此也离得近,所以便以步带车。
此时她嚼着一根香肠,满嘴油光,眼放精光,“崔影常来我家玩好不好,顺便教教我英语。”
“哎,这句话你从小学就说上了,不嫌烦啊,而且我舅舅家又没有你想的那么差,你放心放心放心好吧。”我不知这话为什么会让她瞬间愣在那里,倒是她之后的话让我傻了。
“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听说一个人若非常在意某件事,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把字里行间隐喻的意思给挖出来,但他本人并不知情。
看来我还是在意了,可我并不想。在沉默中和小小酥道了别,径直走到巷尾,舅舅安居在此,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记得还是个孩子时,她并不懂什么是奢侈,她的生活有点小空虚却也幸福,她天真的以为那就是全部是永远,可她错了,那并不是全部,那怎么可能会是全部?灼热的光透过薄衫浸入皮肤,浑身着了火般难受,我不由加快了脚步。
“小影回来了啊。”舅母的话音落下,我习惯性的应了声“嗯”。她正在厨房里做饭,常年的烟熏令她的脸色如蜡般浊黄,宽松的衣袖可以把她的骨架给衬出来,背稍驼,看上去比她实际年龄要老好多。看我朝她走去,她忙示意我不要过去,瞥到菜快做好了,我走出来向表妹那屋喊去,“南南吃饭了。”
几分钟后,苏诺南从房里连走带跳蹦了出来,拿起甜糕就往嘴里塞,问着上桌的舅母:“妈,爸今天又不回来了吗?”
“嗯,你爸要去外面呆上几天,咱们吃饭吧。”
苏诺南秀气的眉毛缩在一起,埋怨道:“怎么又走,真讨厌。还有姐……”后面说了什么 ,我听得不是很清,只是在舅妈的怒嗔后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午后的教室里满是活跃的气氛,一群不谙世事的孩子,强有力的心脏跳动的声音,这些我能看到的和能听见的,那些光鲜亮丽的表面,是不是也意味着,内心的坦陈呢?
班长收作业的动作吵到了我,抬头看时却是被另一人引过去了目光。是个瘦瘦的男生,慵懒的趴在桌上看着本书,桌角是放好的作业,很是安静的样子。大概我们是一类人吧,因为这样我会注意到他,尽管不知道他叫什么,但却记住了那人的背影。
淡淡的,淡淡的的背影。
彼时,三尺讲台上传来了英语老师清脆的嗓音:“鉴于同学们中考时的英语成绩和你们这几天的表现,投票结果已经知晓,淘米冉和崔影两个同学票数相同且最高,现在。”
“老师”,一个女孩的声音打断了老师的话,“课代表还是让崔影同学担任吧,我没什么经验。”
听到这话,我猛地抬起了头,说话的女孩有着干净利落的短发,白皙的面庞略带了份英气,让我不由对她产生了好感。至于课代表什么的,我倒是不怎么在意,但既然她都如此慷慨,我也不好说什么。
英语老师看了看我俩,最后把目光放到我身上,终于开口:“那好,课代表就让崔影来当吧。嗯,今天的课就到这儿。”
其实我并不怎么喜欢英语,可能背的看的多了吧,英语自然也就好了起来。倒是很中意路摊上摆着的各种画册,什么盗版劣质呀我都不管,只要喜欢就可以。
窗外的太阳像个大红灯笼般高高挂在天帘,微尘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孩子们衣袖上好似渡了一层金边,隐约有股安洋的味道,雍雍散散的,让人有睡懒觉的冲动。我收拾着书包,不小心碰到了桌边的书本,于是在我矗立着一动不动以及在它们摇晃的姿态中轰然倒地,等我伸手去捡时,一只纤长的手却是抢先一步,抬首的刹那,眼被阳光刺到了,我眨了下眼看到了淘米冉的脸庞。不知怎么的,就觉得那是一张战士的脸,凛然的正义与从容,以致于后来凡是听到历史老师讲哪个巾帼英雄时想到的总是淘米冉。
“谢谢。”教室人影已渐渐稀疏,我向她道谢,虽说的有些拘谨。
“不用客气的。”一句柔柔的却不失欢快的声音硬是把淘米冉的“不必”给截断了。淘米冉挑眉盯着眼前颇为可爱的姑娘,故作冷漠的说道:“末儿,这话还轮不到你来说吧。”
那小孩努努嘴,“哎呀呀,米冉总是这么小气。”
想必这两娃处的应该不错吧,在她俩斗嘴时,小小酥迎了过来,“喂,你们几个,体育课要迟到了。”
“哎你叫什么?”那孩子盯了小小酥半天,终于开口说道。
“苏旺旺。你呢?”小小酥边走边说。
“我啊。”小孩儿一脸喜悦,眸子里流光溢彩的,“我叫宇末,宇宙的宇,末尾的末,我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呢。而且一直很向往宇宙,所以我想当一名真正的舞者,可以在——”
正当我们都听的糊涂的时候,淘米冉一句“停”结束了宇末的畅想,随后向我们解释,“她就是这样,说到喜欢的就止不住了。”
“哪有,这样很好啊。年轻就是要有梦想啊,有梦想才有冲劲,某位名人就是这样说的。”看到和自己一个次元的家伙,两人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你一言我一句,很快就熟络起来。
我和淘米冉自觉的退到一旁,相视而笑。
体育场不是很大,四周栽着杨柳,看了会感到很放松,跑道外站着我们的体育老师,皮肤黝黑黝黑的,有些像非洲人。老师让我们跑了两圈就宣布了解散。小小酥找到我,淘米冉和宇末也围了过来,我隐隐有些窘迫,不经下意识的抠了抠手,这样,这样就是了吗?
以前的崔影一直都静静的,从不主动与人说话,也很少有人会来搭讪我。记得苏旺旺曾不解的问过我,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呢?没有人问过我这样的话,所以当时我就愣住了,我没有回答,她等了一会儿大概没耐性了吧。却在转身离去的一瞬间说道,如果等到想要说的时候可以和我说哦。亮晶晶的小虎牙磨呀磨的,而从那以后,她走起路来一翘一翘的马尾便变成了一根小小的蜡烛,即使很微弱,也足以照亮我内心的蜡烛。
宇末突然窜到我眼前,爪子在我眼前挥了挥,“哎想什么呢,我听说咱们明天要排座位呢。”
“哦。”我淡淡应了声,倒是淘米冉意外的很积极,“排座外吗崔影,我和你坐。”
听到这话,不仅宇末满脸是质疑,我也有些迷惑,于是问道:“这种事不是老师安排吗?”
只见她浅浅一笑,眉眼渐渐柔和,何曾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