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咕哝

6、第六章

　　陆
　　廖太医今日来找我唠嗑时，我黑眼圈比往常大了几圈。
　　他左右端详数遍，特别同情道：“君上强迫你了？”
　　我惊恐地瞧着他。
　　他坦荡荡地与我直视，胆子特别肥道：“君上都同我说了。”

　　你个叛徒！
　　我终于和他打了起来。
　　这场架打得酣畅淋漓。
　　因为他不敢打我。
　　那只有被我打的份。

　　打完，他哼唧哼唧地躺在地上。
　　我趴在桌子上灌了一口茶，恶狠狠道：“从实招来。”
　　于是我知道了假死药是王兄弄的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死了如今辊玉殿住着的是君上的爱妃等等我和木将军都被蒙在鼓里的内幕。

　　我又忍不住和他打了一架，不然我能被肚子里这股气憋死。
　　打完，刚好吃午膳。
　　我气喘吁吁地坐在廖太医身上。
　　廖太医连哼哼的劲儿都没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求吃饭。

　　我气得牙痒痒，只能多吃点饭。
　　真正的敌人还没来呢。
　　我得存点力气。
　　吃过饭，廖太医表示自己的伤需要处理。
　　我没搭理他，躺在榻上装死。
　　他左右来回转了几圈，终于伏在榻边，认真道：“君上。”

　　即便我成了阶下囚，他还是喜欢这么喊我。
　　他缓缓道：“不爱当便不当了，别为难自己。”
　　即便他傻缺了点，我也得承认他待我是真心好。
　　我眼里一酸。
　　他又道：“你瞧你过得多苦，心里有人也不敢说。”
　　对自己王兄有非分之想，要我怎么开口？

　　他伸手摸摸我的头，格外温柔道：“主人去后，廖家就只有你和我了。”
　　他是廖家的家臣，一生为廖家尽力，若母后要他去死，他也是肯的。
　　我轻轻道：“是我对不起母后。”

　　廖家的权势，我的王位，都是她用心血换来的。
　　廖家本就势寡，她纵聪明绝顶，可要兴起一个大家，也着实为难。
　　即便做了皇太后，扶植儿子成了国君，也抗不过朝中盘根交错的势力。
　　她活不成，无非是累的。
　　我到底辜负了她的希望。

　　廖太医拍了拍我的脑袋。
　　他柔声道：“主人一生操劳，为廖家挣了太多，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哪一样不是她拼命挣来的。可有过，也觉着就那，没什么意思。她希望你能活得轻松点。”

　　我扯起被子挡住脸，哽咽道：“我恨自己不像她。”
　　母后钟敏毓秀聪慧绝伦，廖家子女中，再没能有人与她相比。
　　她是廖家的骄傲。
　　也是我的骄傲。

　　廖太医起身拥住我，小声道：“主人倒说过你的脾性和我差不多。可我哪敢当。如今我真的希望你像我。我没心没肺惯了。你以后学着点。”
　　学着当个傻缺么？

　　廖太医走后，我昏昏沉沉睡了一觉。
　　梦见了母后。
　　我跟她说，我丢了王位。
　　她就那么看着我，也不说话。
　　是怪还是不怪我呢？
　　也不给我个明话。
　　弄得我心疼。

　　醒来瞧见了跪在榻边的王兄。
　　他替我撩开被子，我起身靠在榻边，声音嘶哑道：“何时了？”
　　他伸手用指腹缓缓摩挲着我的脸颊，慢慢道：“不急，不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答非所问。
　　我抗拒着他的动作，被一把拥住，他道：“我知道你的苦。”
　　我一点都不苦。
　　苦的是一心为我的人。
　　我若喊苦，对得起谁？

　　他用脸颊缓缓磨蹭着我的肩头，像是笑了，“不管你怎么回答我，我答应的一定会同你说。”
　　我激动了：“真的？”
　　他回：“吃饱再说。我饿了。”
　　我：“……”

　　快速吃完晚膳，我期待地看着他，他却忧心得瞧着我。
　　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我急急道：“今天有些晚了，要不明日？”
　　他目光炯炯：“何必拖到明日，就今天吧。”

　　我心慌，他却已经说开了。
　　“我篡位是你母后安排的。”
　　“她那么聪明，早就看出来你的心思了。”

　　我的心思？
　　是不想做国君？
　　还是对王兄的不正常心思？

　　我木然地瞧着他：“继续说。”
　　他担心的握住我的手，又道：“你不想当国君，可你也不想想当初保你长大成人，你母后费了多少心思树了多少敌？不当国君，唯有一死。”

　　母后……
　　这世上能得到她的庇护，我该有多幸福？

　　王兄揽住我，与我额头相贴，缓缓道：“她怕你当了国君心里苦。虽说狠了点，可从此你就逃离了王宫。”
　　从他篡位到如今，我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我咬着牙，使出浑身力气，却只能仓皇得喊出了一声，“母后……”

　　王兄紧紧攥着我的身子，在耳边低低道：“别这样。她希望你好好的。”
　　嘴唇被我咬破了皮，有血珠流了下来，我伸出舌头舔了舔，扯嘴一笑。
　　我松开他道：“王兄，我觉着你杀了我更好。”
　　这样对谁都好。

　　他震惊，呐呐问：“为什么？”
　　我好心给他解释道：“你看，你已做了国君，我于你来说多少是个隐患。”
　　不杀我，朝堂不稳，你这王位坐着不舒服。
　　你不舒服，我瞧着心疼。

　　他顿了顿，缓缓地朝我伸出手，抿唇一笑，“篡位本就为你，我又怎会杀你？”

　　宽大的手掌近在咫尺。
　　我脑海中不断闪过母后，父王，苏贵妃他们的脸。
　　哭的，生气的，发火的，惟独没有笑的。
　　他们活着是真累。

　　廖太医说，我该放下了。
　　我镇定下来，与他目光相溶，笑道：“你明知我活着，那日在河边为何那么做？”
　　他闻言面上一僵，好半天才回：“我以为你会告诉我，不管用什么方式。”
　　我怔住：“为何？”
　　他别开视线，缓缓道：“我觉着，我在你心里还是相当重要的。你得让我知道你还活着，不是么？”

　　所以，他恼怒我没告诉他抑或是怕他在我心里没一点分量？
　　我心想既已说到这份上，不如开诚布公，便道：“我确实喜欢你。母后知道。”
　　所以她才怕，才拼命帮我夺嫡。
　　她怕我傻了吧唧的去坦白再傻了吧唧的没了命。
　　唯有当了国君，她才觉着我喜欢谁都可以。
　　她多想了。
　　当时的我哪有那个勇气。
　　可谁又想，兜兜转转，我终是说了。

　　他淡然的脸缓缓浮起一个笑，手掌又近了一分，说，“我也喜欢你。”
　　我释然地裂开嘴角，“可你也知，我厌恶王宫。你是君上。”

　　他眉眼如旧，丝毫不在意我的话，只道：“没关系。”
　　“这天下随便你走，只是你得记住我。”
　　“记住我是你下半辈子的依靠。”

　　是了。
　　这世上最亲的唯有他了。
　　何况我还那么喜欢他。
　　我缓缓伸手搭上他的手心，与他十指相扣。
　　有他在，刀山火海也是家。
　　何况这小小的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