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孤寂一生叹》金音

14、14

　　度日如年。
　　文释躺在床上，望着窗外肃杀的景象，只要想到苏清行在太子软禁中，就觉得身不如死。
　　昨日文相坐在床边，一脸凝重地和他讲了苏氏一门惨案，文释没有想到苏大人和夫人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没有掀起朝堂一丝波动。
　　他的清行如何能够承受。那样只玉兰玉树的一个人，那样瘦弱单薄的一个人，那样一个身娇体贵的一个人，如今怕是只剩下一副躯骨，摇摇欲坠。
　　痛苦如斯。

　　皇帝身体彻底垮掉，某日午后晕倒在后妃的榻上。太医诊断说还有半月性命，皇帝躺在龙床上挥退众人单独召见了张大人。
　　太子对于皇帝病重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每天定时候在皇帝宫门口，但是皇帝始终不曾召见。太子低眉顺眼看不出一丝情绪，也让人抓不到一丝不妥。
　　朝政上的事皇帝委派了文相处理，太子监国。
　　这让很多人摸不到头脑，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心中是不是属意太子继承大统。
　　以张大人为首的清党乘机作乱，翻出了北疆将军的折子，说文相之子前线叛逃，按律当斩。
　　文相在中正宫门口跪了一天求见皇帝，无果。
　　第二天，文释求见太子，谁都不知发生了什么，隔天，文释就入了大狱。

　　三日后，皇帝重新派人取血，公主混于人群见了还在病中的苏清行。
　　苏清行看着脱下斗篷的公主，苍白地脸上印上一丝惊讶，转瞬即逝。吃力地想要起床拜见却被公主轻轻按住瘦得只剩骨头的手。
　　“你是苏大人之子苏清行？”
　　“罪臣正是。”
　　公主款款坐下，娇俏的脸上露出哀思，美目凝泪，欲滴未滴。
　　“不知公主前来所谓何事。公主千金之躯，和我这等罪臣共处一室怕是……”
　　公主捏着帕子拭了拭眼角，声音轻柔，缓缓道：“本宫知道，你和文释乃生死之交。昨日本宫见文相跪在父皇宫门前，上前询问才知道文释叛逃现已入了大狱。”
　　苏清行一怔，以为幻听，眼神都失焦，那人不是在北疆抗敌么，为何会下了大狱？苏清行一口气喘不上，猛地咳了起来，撕心裂肺，快透明的脸颊浮上一片病态嫣红，抵着墨黑的眼，一片挣扎与绝望。
　　公主见他这番摸样也是一惊，慌张上前，却碍于男女之防，不敢轻易抚慰。公主绞紧手帕，声音颤抖着问道：“你怎样，是否需要宣太医？”
　　苏清行揪着胸口衣衫，强压下涌上的腥甜，好一会才答道：“不用，劳烦公主递杯水给我。”
　　公主赶忙拿着茶杯把水送到苏清行口边，苏清行抿了两口，示意公主放下，“多谢。”
　　“苏大人……”
　　“公主放心，”苏清行闭上眼，虚弱地仿佛只剩一口气吊着，睫毛微颤，“您的来意不用多说，臣必定尽我所能。”
　　“那本宫静候佳音。”

　　公主穿上斗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一帮子小道士涌了进来，取了血又离去。
　　苏清行挣扎着起身，来到外间，对着门外的侍卫道：“劳烦去向太子禀报，说苏清行有事相商。”
　　侍卫不言语，微微点头便离开了。
　　苏清行站在树下，看树叶飞落，物是人非。

　　太子从中正宫匆匆赶来，见苏清行衣衫单薄急忙带着人往内屋走。
　　把人扶上床，太子叹道：“正是多事之秋，你好生养着就行，熬一熬就过去了，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
　　“殿下，我听闻文相之子文释入了狱？”
　　“是有此事，你待如何？”
　　“文家几世忠良，文释多才，将来必定是朝廷肱骨之臣，望殿下救之。”
　　太子听完冷笑，苏清行疑惑，“太子？”
　　“你们竟有这番情谊”太子看了一眼苏清行直言不讳道：“他下狱前曾相求与我，愿把他培养在北疆的势力给我换你一命，而你，如今竟也来求我救他一命。你们这是把我置于何地！”
　　苏清行听后沉默半晌，开口道：“殿下，多年前你就知我们情谊不浅，奈何世道不允，才横生波折。时至今日，我苏氏一门尽数凋零，徒留我一人苟活于世，不求与他双飞但求他一世平安。求殿下成全。”
　　“若我救他，你待如何。”
　　“余生但凭殿下吩咐。”
　　“好，记住你的话。从今往后，你就当世上没这个人吧。”
　　“……”一滴泪滑落，刹那间花败，“是……”

　　半月后，皇帝病危，下旨把公主下嫁给文释，说想要亲眼见着最喜爱的公主有个好归宿。
　　文释被释放，太子亲自上门说了这门亲事，文释点头，文家大喜。
　　日子定在下月初一，苏清行听闻，独自一人坐在窗边，落寞至极。
　　张大人进言，对着病床上的皇帝说那佛血最好不过心间，养了这么些日子，也应该为皇上尽点力了。
　　皇帝当时昏昏沉沉，摆摆手让人去取。
　　张大人摸着嘴上的两撇胡子，眯着眼退下了。

　　大婚当夜。
　　苏清行听着外面飘来的唢呐声，独自叹气。
　　太子派人捉了前来取血的张大人，背着手往那礼堂走去。
　　万事尽在掌握，以为保全苏清行一命不在话下，却忘了还有一人，日日夜夜恨不得啖其肉的太子妃。
　　太子妃与张大人联手弄了一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戏码，明面上的张大人被捉了，暗地里的太子妃便乘乱派人去小院取了苏清行心间三滴血。
　　苏清行受尽苦楚气若游丝昏迷不醒。

　　此刻文释拜完天地，刚进喜房，忽的一阵心痛，摔倒在地。公主急忙宣太医，一夜忙碌，却找不出病因。
　　第二日，太子妃送来金丹，说是可百病消除，公主将信将疑化了水给文释服用，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便慢慢醒了过来。
　　公主抱着他喜极而泣。

　　那厢苏清行嘴唇惨白，手脚冰冷，气息飘忽。太子愤怒异常，想要抓了太子妃却苦无证据，又要借助太子妃娘家力量，只好放任。
　　用汤药吊着一条命，太医说不知何时才会醒，全看他是不是有活下去的愿望。
　　太子疲惫不堪，挥退众人独自守着苏清行。

　　皇帝驾崩，太子即位。
　　苏清行依旧昏迷，新帝藏于后宫，文释求而不得见。
　　新帝把清党一派尽数斩杀，用人血为苏清行挡煞，却仍旧不见好转。
　　半月后，苏清行离世，新帝痛哭，三日后下葬。
　　文释听闻，冲进后宫被侍卫掀翻在地，狼狈不堪。
　　一夜未睡，华发满头。

　　画面渐渐模糊，伏倾心痛不能自已，仿佛那就是自身所受苦楚，心间滴血，手扬起捏起一个法诀就想要毁天灭地，却不知心中具体想要如何。
　　心中自问，毁天灭地又如何，还能见到那人三月春风漫天桃花中那璀璨一笑么……
　　伏倾双手紧握，一股煞气油然而生。
　　正当深陷梦境不可自拔之际，耳边幽幽传来一声轻叹。
　　“帝君，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