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霓裳》千颜雪妖

4、第三章

　　待我们再次昏迷又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扔在了一个废弃的村庄。
　　这个村庄在洛道，洛道就是可以通向洛阳的一条道路，但是这条道路已经被废弃很久了。所以村庄也无人问津的荒凉了。
　　这个村庄里，村民食不果腹，每个人都是病恹恹的，孩子也啼哭不停。这里似乎一年四季都是阴雨天，至少我们呆的这两三天，没有见到过一丝阳光。房梁上布满了灰，墙角结了大蜘蛛网，外面很安静，村民都不大言语。窗外只有乌鸦啼叫不停。

　　竹儿还是病了，长途跋涉让她体力不支，混沌不堪的空气让她咳嗽不停，作为古代人的竹儿挺脆弱的，我真该带她看看我们21世纪的城市雾霾。更甚的是村里还有一种传染病，深夜里她开始浑身发烫。我本以为发烧无大碍，下一秒我却想到这里不能去市医院就算了，连个靠谱的大夫也没有，更可怕的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她呼吸声很急促。我开始慌张了，随手找了旧毛巾浸满冷水敷在她额头。我趴在这个破床边小声的说：“竹儿，你等我给你找人来，别担心。”

　　我走了许多路，敲了好几户的门，都是大门紧闭无人应。
　　走着走着，感觉越走越荒凉，望着道路上的枯树，突然感到无助而绝望。
　　就在这时，我看到前面有一个已经坍塌了的屋子，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蹲在屋前幽幽的唱着歌。虽然觉得很诡异，但毕竟看不到其他的人，我只好大胆地走近她。
　　“小妹妹……？你爸爸妈妈呢？”她背对着我，突然歌声戛然而止，她站了起来。
　　“我……妈妈病死了，我爸爸上前线了，我在家门前等爸爸，他说要我等他回家。”她低声的说着，缓缓转过身来。
　　她的声音很稚嫩，可是为什么有回声呢。我呆了。
　　见我不说话，她破涕为笑：“姐姐，可是我有小邪子，”说着她拿起一个破了的布娃娃：“你要陪我和小邪子玩耍吗姐姐？姐姐……你可以帮我找爸爸吗……？”说起爸爸她又呜咽着哭了。
　　为什么她声音这么飘渺呢？后来我见她实际上脚未着地，我背后一阵冷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但是，感觉她不会伤害我。
　　她见我不语，又蹲了下去，这次更像是自言自语：“我生病了，村里人都说这病只有去洛阳才有救，可是洛阳城门紧闭，他们说我们不是好人……可是没关系，前晚，我浑身滚烫，但是第二天醒来我却不觉得难受了，我觉得自己的病好起来了。现在我又可以陪爸爸送我的小邪子玩耍了。”
　　我忽然觉得鼻子一酸，我猜她已经死去了吧。
　　片刻她又哭了：“不对……我已经死了……小邪子不要我了……呜呜呜……爸爸不要我了……”
　　说着她把破布娃娃摔在地上，转身就跑，可是没跑一两步就消失了。

　　我捡起布娃娃，不是恐惧鬼魂，只是心情从忧伤到复杂。

　　竹儿的病恶化的很快。我决定带她去洛阳找大夫。幸好竹儿身上有一块七秀的腰牌可以证明她是七秀的弟子，并且我告诉守卫她只是染了普通的风寒。否则洛阳决不允许我们进城。
　　有些大夫打量了她的病情就摇头，还有些大夫直接拒绝接待这种病例。当天晚上，我们借宿在一家客栈的时候，竹儿俨然已经奄奄一息。我呆在房里，守着躺在榻上的竹儿。
　　洛阳的夜晚的花街繁华、花灯如昼都与我们无关。

　　那晚屋里很安静，只忽然听见隔壁两个男子的对话。
　　“哥，你能别喝酒了吗，别忘了上面要咱来办正事！”
　　“诶！万天，我们那儿可没这么烈的酒，你也来喝嘛，明天就不呆在洛阳了，自己看着办！”他声音带着笑意地说，随后听到斟满一杯酒的声音，男子继续说：“咦？万天，你确定那臭道士这么说的？说什么心经的精髓是万花医术的参透？听起来真……”
　　“真”什么？他说了两个字，只是声音太低，我没听清。
　　“是啊，万花医术治百病，你信吗！”那个叫万天的男子很快的接了他的话，又说：“臭道士，呵，人家是大名鼎鼎的李忘生——喏，也就是四哥你师父。”
　　“什么四哥呀！还说得像真的！”男子戏谑地说。
　　万花治百病？竹儿有救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我泪眼模糊不分青红皂白的闯进这两个男子的房间，我猛地推开门，站在门口望着他俩，半天挤出一句话：“……救救竹儿。”
　　只见他俩愣着，坐在一张布了酒杯的小圆桌旁，桌上放着一把精致的剑。穿白道袍的那个望了穿黑便服的一眼，嘴里嘟囔了一句：“四哥，什么情况这是？”
　　黑衣男子慢慢站了起来，放下酒杯，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谁是竹儿？让我瞧瞧是怎么回事。”
　　说着，白道袍便尾随着他“四哥”，来到了竹儿榻前。
　　见竹儿奄奄一息，“白道袍”说：“今夜送万花谷还来得及吗？”
　　“来不来得及都试试！”
　　他“四哥”背起竹儿就把我们带上了马车，一路驶向他们所说的“万花谷”。

　　“在下霄骁，这是舍弟连万天。我们是纯阳弟子。”我们坐在马车上，他“四哥”对我介绍着。我觉得直呼“四哥”更不绕口一点。
　　没一会儿，竹儿醒了。
　　我见她稀着眼，对她说：“竹儿你再坚持一下，你的病有得治了。”
　　她微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笑容又消逝了：“千颜……陪我说说话吧……”
　　“好。”
　　她喘了一口气：“我从小无父无母，不知道在街头受了多少饥寒交迫，直到叶坊主收留我……我没什么朋友……那天……觉得你和我一样也是……没依靠的……”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只怕……今天我……熬不过去了吧……是她们……二娘和萧白胭是……倘若日后再遇到……小心……”
　　两个男子默默一旁听着。
　　我的泪水沾染了她朱红的丝绸。
　　她已经走了吧。
　　马车一路颠簸着，夜路里，我只揣着一丝希望。

　　我们到了万花谷一个叫“仙迹岩”的地方，见竹儿的病情，三四个身着紫黑袍的万花弟子围了上来，都无奈地摇摇头。
　　他们说，万花的《医经》可以治百病，却无力起死回生。

　　破晓了，天微微凉。
　　四哥、连万天陪同我，把竹儿安葬在了万花的“三星望月”，三星望月是一个山上的高台。传说这个地方，向上望得见繁星，向下望得见谷底的花海，倘若在傍晚或黎明这样白昼黑夜交接的时刻，则可以看得见星海和花海交汇的万花谷独有的奇观。
　　高台上狂风呼呼作响。
　　我哭得很厉害，不仅仅是因为竹儿的死。
　　我哭竹儿的命运也哭小邪子的命运，哭不能左右自己命运人。
　　恨自己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所以才晚了一步到万花谷；
　　恨那么多人见死不救，那么多人将死却不能被救；
　　恨这个时代欺软怕硬、趋炎附势……

　　直到天大亮，我们三个才下山。还能望得见，阳光浸泡着谷底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