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何难》臣有本奏

15、高堂明镜新风正

　　清晨。
　　县衙门口早早就围过来了一大群人，衙门打开，已经有人忍不住将脖子伸到了门内。悬着明镜高堂的位置下，坐着一个年轻公子，不知是不是热得没法，一脸苍白。他坐在那里，跟冰雕似的，却一看就是个将军样子。
　　堂下跪着的两个人就显得很是让人惊奇了。只看背影，当地人就知道是什么人物了，一时议论声起。李琰环顾了一下四周，在台上把惊堂木一拍，周围马上就安静了，堂中众人瞬间也觉得凉快了许多。
　　“萧云行，卢政进！”
　　“臣在！”
　　李琰不耐烦一挥手：“什么错，自己说！”
　　门外看客一阵惊奇。萧云行手足无措，转头去看卢政进，奈何那人自顾低着头，平时那作威作福的狡猾样子全不见了，果然是只老狐狸！
　　萧云行一个头磕到地上，说话的声音无耻的显得委屈至极：“将军明察。昨天夜里，微臣本已睡下，突然一人跑来擂鼓，微臣起身去看，才知道有人要告卢城主的状。”他说着一顿，转头去看卢政进，“于是微臣就跟着去一看，这一看才发现，城主竟然瞒着微臣在行私刑，还说那人是。。。是昨天河边暴乱的始作俑者，微臣一时糊涂，才听信了城主的话，却不料。。。不料城主竟然胆大到对。。。对太。。。太子殿下。。。用鞭刑。。。”
　　这话一出，门外众人大惊，皆扯了嗓子去骂卢政进，骂声难听，群众气极，只差没朝他们去扔烂白菜。李琰又一拍惊堂木，看着卢政进，道：“卢城主，萧大人说的可是事实？”
　　那卢政进不紧不慢磕了一个头，跪着说：“臣不知那人是太子。是昨天下午有人传来密报，说有人蓄意要破坏巫师祭天，臣一怒之下才去抓人的，事先并不知道太子在此。”
　　李琰坐着往后一靠：“哼！你当然不知是太子，不然你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卢政进点头：“将军说的是，所以臣只是听信了奸人谣言，并不是有意伤害太子殿下。”
　　李琰不屑一哼：“那又怎样？你对太子用了刑，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卢政进又磕一头：“将军冤枉，授意用刑的可是萧大人。”
　　“你说什么？”萧云行不可置信地回过头，那卢政进却低着头不看他，萧云行怒道：“卢政进你休想诬赖我！”
　　“是不是诬赖大人心里清楚！”卢政进高声打断，转过头去，“当时可是大人口口声声说‘要好好审审’的。”
　　萧云行闻言，手指发颤地指着他的鼻子：“分明是你！是你威胁我，还诳我说太子殿下是暴乱主谋，我才叫你主审的。可我并没有让你动手打人！”
　　“哦~”这话一出，围观的百姓皆是一惊，一片哗然，对着卢政进二人又是一通指指点点。
　　卢政进回过头，盯着萧云行的目光犀利：“大人说话可要想清楚了。什么是威胁？大人堂堂县令，卢某怎么敢威胁您？”
　　“你还好意思说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连太子殿下都打了。。。”
　　“萧大人说话可要注意措辞！”卢政进冷冷打断他，“下令审的是大人您自己，打人的也是苏远，和卢某可没半点干系！”
　　萧云行气的差点跳起来，被李琰惊堂木一拍，才收敛了一些，指着卢政进问：“苏远不是你的人？他没你授意能干出这种事？”
　　“苏远可是大人您夫人的侄子！”
　　这下萧云行可算是明白过来了，自己分明是给卢政进当了一回枪使，顿时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卢政进又向台上看去：“请将军做主，卢某实在冤枉，无端被人陷害，指不定那个告密的人还是某些人蓄意为之，有意要陷卢某于大逆不道之罪呢！”说完扭头狠狠瞪了一眼旁边气结的萧云行。
　　李琰看着他，忽然冷冷一笑：“你倒是将罪名撇的干净。”
　　“将军明察！”
　　“哼！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会死心了。但是你别忘了，当时在场的可不止你卢政进一人，自然也由不得你说的算。”他说完转向旁边，“去抬上来。”
　　下人领命马上去了，不一会儿就抬上来几个人。看那样子，很显然受了不少刑，被拖上来的时候几乎只剩出气了。李琰下来，走到其中一个黑衣人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脑袋，拖到中间，指着跪着的两个人，寒声道：“机会只有一次，你可给我看清楚了。这两个人，是谁主使你们去抓人的？”
　　那人被打的凄惨，半张脸已经肿的不成样子了，只大概看得出来原样。他被迫着仰起头，看着面前两人，对卢政进无声的眼神警告视若无睹，伸出一根红肿的手指指了指卢政进，“是。。。是他。”
　　李琰揪着他的手又使了几分力气，“说清楚，他是谁？”
　　“是。。。是卢政进，卢城主。”
　　众人哗然。李琰摔开他，伸手又揪来一个人，以同样的方式提到卢政进面前，问：“说说你们是怎么抓到太子殿下的？”
　　那人看了一眼卢政进，只见对方眼皮一抖，“卢大人说，让我们半夜潜到。。。临门客栈，用尽一切办法把人带。。。回来。”
　　“什么办法？”
　　“我们下。。。下了七步醉，才。。。才抓到人。”
　　李琰丢开那人，冷着眼蹲到卢政进跟前，看着他：“城主可听清楚了？”
　　卢政进脸色变了又变，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七步醉并不伤人，我只是想先抓到人。。。”
　　他话还未落，就被李琰一巴掌拍倒在地：“这么龌龊的办法亏你想得出！七步醉的确不害性命，却会混淆神智，吸入过多就容易神志不清，你竟然敢给太子用！”他揪起卢政进的颈子，问：“这种肮脏的东西只有苗疆有，你是怎么来的？”
　　卢政进好不容易爬起来，嘴里重重咳嗽一声：“微臣并不知道七步醉是什么，有什么功效。这些都是那告密人拿来的。他说对方武功高强，不用特殊手段不会听话。。。。”
　　他声音越说越低，李琰听完又是一巴掌过去：“你想让谁听话？东宫？真是祸胆包天！”
　　“臣，并不知对方是东宫！告密之人故意陷害我！”卢政进说着，从嘴边咳出一丝鲜血，说话仍然底气十足。
　　李琰冷冷一哼：“你口口声声告密人，倒是弄来让我见见是何方神圣！”
　　卢政进擦了一下嘴角，回道：“臣并不知那人身份，他说完就走了，臣也不知要去哪里找他。”
　　“好一个不知身份！连来历不明的人随便一句话都敢相信，难怪连东宫都敢绑，你还坐在这个位置干什么？”
　　“臣有罪！臣也是为百姓着想，所以才。。。”
　　“为百姓着想？”李琰忍不住冷笑出声，“到底是为百姓着想还是为你的小金库着想？”
　　卢政进闻言垂下头：“臣不明白将军的意思。”
　　“不明白？那本将就好好帮你回忆一下。”他说着，起身对一个侍卫道：“把人带上来！”
　　卢政进闻言一脸疑惑。门口的几人刚进来，他便眼皮一抖，又把头低了下去。
　　李琰冷笑着扯来一个人，砰地摔到卢政进面前：“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给城主讲讲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那人瑟缩着抖了抖，半抬的脸上鼻青脸肿，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破烂不堪，但一眼就能看出是昨天河边“祭天”的巫师。
　　“小。。。小民本是乡下给。。。给人算命的，因。。。因为欠了赌场的。。。钱，才被城主抓过来。城主逼着小民还。。。还钱，还威胁要砍我的。。。手，小民被。。。被逼无奈，才想借祭天求雨的借口骗。。。骗点钱。。。还。。。还债的。城主听后，一口答应，还。。。还另外找来八个人，一起准备这场祭天仪式。”
　　“你少诬赖我！”卢政进闻言暴起，被李琰一脚踹翻在地，“你激动什么？还没说完呢！”
　　“你们。。。”
　　“带上来！”李琰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伸手又揪来一人，卢政进还没来得急抬头，就被一阵哭声给堵回去了。
　　“叔父！你害的我好惨！都是你，你说我帮你瞒着他们就给我做官，我才帮着你去祭天的台子下面做手脚。结果，你竟然把太子劫了，还害我被打成这个样子，你。。。”
　　卢政进挥开他伸过来的手，不甚耐烦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李琰一把揪住衣领：“卢城主，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口说无凭！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串通好了的！更何况，他们身上都有伤，指不定是严刑逼供！”
　　李琰怒极反笑，“好一张利嘴！你现在的意思，是本将联合他们，来污蔑你？”
　　卢政进闻言一噎，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李琰伸手拍拍他的脸，一字一句道：“不怕你不招。不过你可想清楚了，说出口的话，再改就不容易了。”
　　卢政进看着他的眼睛，森森寒意扎得人心慌，他看一眼周围跪着的众人，突然双眼一闭，脑袋向后一歪，便昏过去了。李琰瞧了他一眼，起身踹了一脚，卢政进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拍拍手，说：“不管你是真晕还是假昏，这件事都不会这么过去。来人，把他拖下去！”
　　几个人立马上来，一人抬起一边，就这么将人架了出去。
　　李琰又转身去看萧云行，那萧云行被他看得抖了一下，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将军，您看，这案子都清楚了，我是不是。。。？”
　　李琰看着他，点点头：“嗯，你的官服可以脱下了，去牢里待命吧！”
　　萧云行急了，扒住李琰的腿：“将军，冤枉啊！”
　　李琰低下头，冷眼瞧着他：“冤枉？要不要本将也让人帮萧大人好好回忆一下赵氏一家人啊？”
　　萧云行本还想再说什么，听到“赵氏”这两个字后顿时泄了气，任由着上来的人把自己带了下去。李琰又指了指后来被拖上来的几人，对旁边的人道：“弄干净了再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内室，留下门口一众莫名其妙看热闹的人。
　　不一会儿，城内就贴了告示出来：
　　青城原县令萧云行，勾结旧城主卢政进，以祭天之由大量谋取百姓钱财，并纵容赵氏杀人，被夺官职，暂押天牢，择日问斩！罪臣卢政进，作为谋财害命的主谋，滥用私行欲谋害皇子，次日问斩！至于其余参事众人，也均收押天牢。
　　此告示一出，人心大快！城内临门客栈，因为东宫陆珶，一下子生意火爆起来，来往食客络绎不绝。
　　城主府内。
　　兰姬端着一盏茶看着床上半坐的某人，嘲讽一笑：“东宫不愧为东宫，为了查案，竟肯委身地牢，还生生受了八根鞭子，兰姬实在佩服。”
　　陆珶正低头翻着一本书，闻言抬头回以一笑：“全靠姑娘配合的好。”
　　兰姬轻哼一声，门帘微动，从外面进来一人，对着陆珶行了一礼，然后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陆珶闻言先是眉心一皱，片刻便轻轻一笑：“去吧。”
　　兰姬一脸疑惑地望去，陆珶却又低了头去端茶，丝毫没有相告的意思。兰姬皱眉，烦躁地起身，看也不看陆珶一眼，转身便往门外走。
　　身后那人轻嘬一口茶，慢悠悠说道：“姑娘头上的簪子瞧着不错。”
　　兰姬闻言止步，已经走至门口的身子轻轻一抖。她站了一会儿，她突然伸手拔掉头上玉簪，转手就往床头射去！没了束缚的一头长发顿时倾泻一肩，她的声音冰冷：“你喜欢，便拿去！”
　　那簪子刚飞到陆珶耳边便被两根手指夹住，他将簪子捏到眼前，细细瞧了一眼，“羊脂白玉，果然不错！”陆珶轻笑一声，手指微微发力，簪子便又重新飞向了来时的方向，只是比之前更快、更准。
　　兰姬站着没动，任凭簪子擦过衣襟。她微一低头，便见簪子稳稳簪在胸前束着的衣结上了。
　　陆珶看了一眼，满意一笑：“本宫从不夺人所好。既然是宝，姑娘可要仔细收好了。”说完便低下头去翻书，再也不看她一眼。
　　兰姬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屋子的了。她的手中还捏着一根白玉簪，入手冰凉。门前匆匆跑过去几个人，嘴里说着：“卢政进跑了，快去封城门！”
　　兰姬立在原地，漠然听着，突然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一下子心凉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