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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进清乐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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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驹过隙,转眼间许相离进百媚阁已过了三个月,晚春已至夏末。
“阿姐,杂役院的玲妈来送衣服了。”许相离跑跳着进了清乐殿。
“阿娘来了?你在偏殿呆着,莫要乱跑,仔细流溪姐姐罚你。”许浅脉交代了几句,便笑着跑了出去。
玲妈是杂役院的管事,百媚阁虽然是个勾栏院,但往来的不是富商就是高官,因此阁中规矩颇多,堪比外头的豪门深院。
百媚阁分为前厅,内院,杂役院。前厅有三层,用以饮酒消遣,内院分为清乐殿,临仙殿,芳华殿,分别是清歌、妙舞、春华三位姑娘的寝殿。除了三位姑娘的贴身侍婢,其余所有奴仆杂役都在杂役院。
阁规中有一条:杂役院中的人,除了管事非得传唤,不得擅离。内院的侍婢也严禁进入杂役院。
正是这条阁规救了许浅脉一命。
三年前,许浅脉刚被卖进百媚阁,崔氏将她遣去杂役院做工。
那天,许浅脉正蹲在杂役院的角落浣洗衣服,天色已近午时,她面前的木盆里的衣物还堆了大半盆,许浅脉抬手拨了拨垂在两侧的鬓发,轻喘着粗气,明明是秋凉天,额头却生出一层薄汗。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崔姑姑便叫她去后山取溪水,等她取了水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用早饭的时间。百媚阁的规矩,过午不食。从昨日午时吃了两个馒头到现在,水米未进,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如果她再不把活干完,只怕要接着饿到明天。
想到又要挨饿,许浅脉只得更卖力地与面前堆成山的衣服交战。突然眼前一黑,她刚要抬头,迎面便受了一脚,力道之大,直接将她踹倒在地。
“贱蹄子!你怎么做事的?这可是江南的上等缎子,十金一尺,你把它洗成这样,还让人怎么穿!”
许浅脉被这正中面门的一脚踹得几欲吐血,却还得急忙爬起跪着:“浅脉无知,望姑娘恕罪,这衣服的钱姑娘且从我工钱里扣去罢。”
她冷哼道:“从你工钱里扣?就你那点工钱,全赔了还到死都还不清!”
许浅脉低着头恭敬地跪着,眼前阵阵发黑,这下这条命真要折在这儿了,她暗自想。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晚樱姑娘今日怎生来这脏污之地了?崔姐儿可知道?”
只见那位唤做晚樱的女子神色变了变,咬唇道:“还不是这个贱婢,竟把春华姑娘的百鸟戏花丛薄缎给洗烂了,惹得春华姑娘动了大怒,遂遣了我来教教她如何做事,还望玲管事行个方便。”
“原来是那位祖宗,不过,百媚阁有百媚阁的规矩,任谁也不能破!晚樱姑娘,请回吧。”玲管事正声道。
那晚樱也明白再待下去也讨不着好,便恨恨地剜了许浅脉一眼,扭着腰趾高气昂地走了。
“浅脉谢玲妈搭救之恩。”许浅脉起身对玲管事行了个礼,感激地看着她,今天要不是她在场,只怕是不死也要半残。
“你先起来吧,今日本就是她破坏规矩在先,并非我的原因。”玲管事打量了许浅脉几眼,这个姑娘,年纪虽小,却勤快得很,杂役院是什么地方?是这百媚阁最下等之所,食下等饭菜,做下等事,人在这个地方如同牲畜,偏她从进来开始就一声不吭,从未叫过苦,连眼泪都不曾掉过。这是多硬的心肠啊!不过,心肠硬,才能在这百媚阁生存下去。思及至此,她当下又对许浅脉多生了几分赏识。
“你去把脸洗了,奉我的牌子去清乐殿一趟,帮我把雀翎羽扇送给清歌姑娘。”
许浅脉远远地还未靠近清乐殿便嗅到阵阵清香,叫人神清气爽。待她走到殿外,有一碧粉罗裙携着银铃声快步走来:“来者何为?”
许浅脉低了低身道:“姐姐安好,杂役院许浅脉持玲管事令牌来给清歌姑娘送雀翎羽扇。”
“随我进来吧,不要多言,姑娘喜静。”那女子转身将许浅脉带进内殿,小声交代了几句。
踏进内殿,清冽花香传来,殿内布置雅静,许浅脉四下打量,只见桌面上摆着翠色裂纹釉高颈瓶,瓶中孤零零地插着一枝白兰花,却也别有风味。
“姑娘,玲管事遣人送来了雀翎羽扇。”许浅脉还在四下打量着,引她进来的姐姐转至帘后低声道。
“雀翎?叫进来吧。”帘后传来一个女声,嗓音婉转清脆,似空谷鸟语,似山溪清泉,落在许浅脉的耳中,犹如天籁。她敛了敛神,快步拐至帘后,将手中托盘向上举了举,身躯低伏作恭顺之姿。
“抬起头来。”空灵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许浅脉抬头,一张清秀的面庞映入眼帘,浅色似琉璃的瞳孔带着疏离,一头乌发随意地用一支玉簪挽着。几缕发丝散落,白皙的脖颈欲遮还羞,似有仙人之姿。
“倒算可人。羽扇留下,你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便搬进来吧。”说完便继续誊写琴谱,边上的姐姐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出去。
“你倒是命好,进了这清乐殿便算百媚阁的上等身份了,我叫流溪,已在姑娘身边侍奉了三年,日后你我一同侍奉姑娘,姑娘待人是极好的,从不打骂,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且来问我,不过姑娘不喜人喧哗,这条你牢牢地记住。”流溪将她送至殿外,又嘱咐了几句方才放她离开。
许浅脉回到杂役院,玲管事正在院中训话,她瞟了许浅脉一眼道:“你先进去。”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玲管事推了门而入:“留了扇子就是同意了。你收拾收拾,明儿天一亮便去罢,这晦气地方少呆一刻是一刻。”
许浅脉默不作声走到玲管事的面前,重重地跪下,冲着她磕了三个响头:“管事救命之恩在先,再造之恩其后,此恩情浅脉今生难还,若管事您不嫌弃,浅脉日后唤您一声阿娘可好?”
玲管事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好好好,好孩子,来,快起来。我只将你送出去,日后造化还得靠你自己,这百媚阁虽是勾栏之所,却也比得外头那些豪门深院。这里来往的都是富甲一方的商贾,朝堂之上的大臣,其中利害关系牵扯甚广,远非外面那些低级青楼妓院可比。”
“浅脉记下了。”许浅脉应和着。
“浅脉啊,你当了清歌姑娘的侍女是你的福气,你既叫我一声阿娘,那便听我一言,杂役房虽辛苦,却是远离勾心斗角,你出了这门,须得万事小心,要学会保护自己,切记不要动情!”玲管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说道。
许浅脉年纪不过七岁,玲管事的话在她脑中转了转,有些不明白,但大意是为她好。
进了清乐殿,许浅脉被安置在外间,换上一身同流溪一般无二的碧粉罗裙,腰间坠一银铃,走起路来,铃声阵阵,显得她天真烂漫,清歌姑娘见她如今模样,连连称妙。
流溪连教了她几日如何伺候姑娘晨起、绾发、穿衣、点香、弄墨。事无巨细,皆要仔细打点。
换季之时,流溪带着她去成衣坊取姑娘的新衣,才出了清乐殿,拐进长廊,迎面便来了个不速之客。
“哟,这不是杂役房的下作贱婢吗?一眨眼的功夫,竟来了后院了,本事不小啊。”
这阴阳怪气的正是晚樱。
听到这声音,许浅脉的心头就涌起一阵不适,真不知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是掘了她家祖坟,还是抢占了她的心上人?怎的就如此阴魂不散。
还未等她说话,边上的流溪依然按捺不住,对着那晚樱翻了个白眼道:“都是伺候人的,怎的就你如此狗腿,你这奴性都渗到骨子里去了,啧啧,瞧瞧你那副谄媚之相!”
“你——!!!”晚樱涨红了脸,指着流溪,气得抖了三抖,半晌也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你什么你,真是不知所谓,同你那嚣张跋扈的主子一般叫人生厌……”身后突然响起慵懒的嗓音打断了流溪的话:“你说谁嚣张跋扈?”
许浅脉的心咯噔一沉,看了一眼来人,果真是那位主子,春华姑娘!一袭大红镶金边的裙子,腰间束一金丝腰带,显得蛮腰盈盈一握,风姿绰约。那一头乌发盘了个飞燕式的发髻,斜插着几支金步摇,十分宝气。一双杏眼,波光潋滟,一抹红唇,动人心魄。若说清歌似谪仙,那么眼前这位活脱脱一个吸人魂魄的妖!
仙,怜人渡人,妖,诱人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