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se1939》菲拉

9、玫瑰

　　带着十几个军官，柳在空无一人的巴黎大街上安静、快速地飞奔。他们靴底塞上棉花，猎狗的嘴都用网兜堵了起来，柳心里清楚要抓到幸村，今晚恐怕是唯一的机会。
　　身后一个士官跑上来，凑在柳耳边说：“将军，让·穆兰已经抓到了。”
　　“很好。”但是语气里柳没什么值得高兴的。让·穆兰是法国地下联盟的领导人，但柳明白他只是名义上自由法国派遣来的使者，真正在背后联络资金和成员的，一定是幸村。
　　幽深的小巷里传来慌张杂乱的脚步声，柳拧起眉头，问左右：“怎么回事？”
　　“也许是那边抓到人之后正在搜街，zalt将军命令，每家每户都要清理。”
　　“败事有余。”柳狠狠说了一句，突然他感觉有一个白色影子从旁边小巷飞奔而过，来不及细响，已经顺手一枪射了出去。
　　然而奔跑的影子并未减速，快速隐入了下一个街口。柳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打中，他示意跟着的士官：“追上去，全部。”
　　“可是将军，你一个人……”
　　“就是我一个人。”柳提起枪，肯定地点了点头，再次命令道：“给我追上去！”

　　昏暗的阁楼中，幸村安坐在沙发之上，缓慢地就着红酒把刚才的小饼干吃下去，露出一个苦脸：“真的很难吃……”他表面上似乎对即将到来的事情完全不在意，但眼睛却一直很警惕地看着楼梯。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幸村突然看向窗口，柳正伸了半个身子进来，对着幸村扬手打个招呼。
　　“没想到我会走窗户进来吧，你设置在楼梯口的陷阱可没用了。”
　　幸村放下酒杯，摇摇头：“我没有设什么陷阱，你对我，还需要耍花招么？你看，我连枪都没有。”
　　幸村抬起手，示意他无袖的手臂下什么东西也没有，柳却对这个动作紧惕起来，在衣服口袋里握紧手枪。
　　“这么紧张？”幸村微微一笑。
　　“对你可是大意不得。”
　　果然，幸村放下手的时候猛地一掀桌上饼干盘子，碎饼干和磁盘一起朝柳飞过去，幸村拿起盘子下压住的手术刀，准备趁着柳拨开眼前碎屑的时候准备冲上前。
　　突然被摔过来的东西一惊，柳起先还以为是刀，正要躲开，但他马上回过神来，不管看不看得清楚，抬手直接开了一枪！他随即听见一生低低的惊呼，刀子掉在地毯上。情急之下没有经过瞄准的一枪打中了幸村，但可以确定不是致命伤。
　　柳松了口气。这时候才是磁盘碎在墙上的声音。他起脚把手术刀远远踢开，望着已经退后到窗边，左手按住右臂伤口的幸村。
　　“你进步了。”幸村赞许地说，“想不到不但没经过瞄准，连看也不看你就会开枪。是我的失算。”然而他抬起头，依然优雅的笑容，“难道你就不怕打死我了么？”
　　柳只是幽幽地说：“要是你真有那么容易死，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
　　“要叙旧么？”
　　“别动，”柳警告他，“你翻身跳下去的速度绝对赶不上我的枪。”
　　“是的。”幸村目光黯淡了一下，朝内厅走过来，但是他也只走到离柳五步开外的地方便站住了。“你的速度是我们中最快的，还有准确度和判断力。单打独斗，我不及你。”
　　“你是在拐弯子说，我今天之所以赢了不过是欺负你只有一个人？”
　　“开玩笑呗~”幸村笑起来和柳的淡不同，眼睛和眉梢都眯成弯月形状，看上去光彩照人。“我近身第一，要是一逮到机会，倒霉的还是你。不过呢~这些都是过去话了，今天栽你手上也不算遗憾。”
　　“是么？我怎么觉得你随时随地都在找我的破绽呢。”柳收起了笑容，表情严肃起来，“幸村，我今天只问你一件事情，可以让你走。”
　　“如果是戴高乐的下落，那就不用问了。他在北非，具体哪里连我都不知道。”
　　“不是。”
　　“吉罗将军目前退出政治，他不会妨碍你们什么。”幸村悠悠地舒缓着呼吸，“我听说隆美尔将军已经服毒自杀了，真是可惜啊……想当初他年轻的时候那么朝气勃勃，来到农场看望……”一说起来，农场的景色就真的呈现在幸村脑海里，年幼的自己，年幼的柳，还有同样年幼的真田。
　　“幸村精市！”柳语气沉重起来。“你以为我是为了第三帝国什么的来找你吗？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今天是该说清楚了。”
　　“我没有背叛任何人。”幸村冷冷地回答，“是他们先背叛了我，我只是报复。”
　　“报复，报复，你还知道联盟的誓约是什么……”柳说着将左腕递上去，咬开了大衣扣子和表带，白皙的手腕之上，一朵鲜艳欲滴的五瓣玫瑰显露出来。
　　幸村默默地看着那朵玫瑰：“多年不见，它更加红了……”然后伸手到耳边，解开了一直扣在右耳上的，那颗蓝宝石耳环。宝石落在地上，隐约可以看见，幸村右耳的背面也有一朵一摸一样的玫瑰花，只是颜色更深一些，花朵小一些。

　　“玫瑰之盟……”仿佛梦呓一般，幸村口里吐出了这个八年以来不曾叫过的名字。他组建蔷薇会，想以此来代替玫瑰联盟的记忆，但是与蔷薇会有关的核心人物全都跟玫瑰联盟密不可分。
　　“五星联袂，一生之盟。”念完之后又补充一句，“说到底还不是个人造出来的怪物群体罢了。”
　　“不过制造者并没有打算……”
　　“制造者？”幸村突然激动起来，他一生之中很少有失态，即使生气也不乏优雅。但面对这件事情，他无法做到柳那么冷静。“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差点被药物腐化成植物人！就因为他的作品那么完美，每一个，是的，他们以为得到任何一个都可以改变历史！”
　　“没有人能改变历史。被历史选出来作他的决定人只是个人的不幸而已。”如果登上英国首相座位的不是邱吉尔，如果避走北非的不是戴高乐，那么还会有其他人领导英国，法国。德军对他做了无数次的暗杀其实毫无意义。难道说他们看不出来，抵抗的不是邱吉尔一个人，不是几个领导，而是整个世界的人民么？
　　幸村再次叹口气，平静下来：“可惜，这个道理不是谁都能懂，就连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明白……”
　　柳再次问道：“你偷走的两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一个失踪了，在你们的追捕中，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还有一个……”幸村突然抬起头，强硬地说道，“我不会告诉你！他不能受玫瑰联盟的约束，难道你要他们跟我们一样？被玫瑰之盟束缚的人只有不幸罢了，追捕，利用，然后丢弃！我偷他出来，一半是报仇，一半也是让他们自由。”
　　“你太悲观了。”柳摇摇头，无奈地想。那一场背叛让幸村极端地不再信任人，也不再让人看清自己。
　　“是你盲目自信。”幸村很冷酷地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保住他了？你连自己也保护不了。”
　　“我至少在做。而你就以报复为理由，把其他无辜的人拉下水。”柳说着转动了手枪，“对不起，玫瑰同盟可以留下，我也发誓不再追捕他们。但你不行。”
　　“呵呵……因为我太狠毒？”幸村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一枪，可是他耳朵却捕捉了在这之外的动静。幸村神色一变，“文太！”紧接着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天花板上跳下来。

　　“放下枪！”丸井紧张地持枪对准柳。
　　“哼哼，你养的好帮手啊~”柳看着幸村笑了笑，对方也报以苦笑。
　　丸井一直躲在天花板上自己竟然没有察觉，而且刚才的对话，不知他听到了多少。
　　“傻瓜，为什么出来？我没有教过你什么时候该果断地走么？”
　　“我知道。可我不能让你死。”听丸井认真地说，幸村突然一酸，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瞒对方了。
　　“刚才的话，我和莲二将军的话你听到了吧？”
　　丸井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幸村还没有说出口，柳已经先猜出来了：“原来，其中一个小孩就是他。”
　　“什么？”
　　“我是说，文太，蔷薇会是掩盖玫瑰联盟而成立的。你听着，所谓玫瑰联盟一共只有五个人。他们是一战时期德国搜集全国儿童，挑选训练出来的完美人类，无论在体能，心智还是外貌上，都明显超越一般人。难以置信？说实话，我也宁愿不去相信它。不过这个东西是骗不了人的。”幸村说着指了指柳手腕上的玫瑰。示意柳接着他说。
　　“凡是玫瑰联盟的人，身上某个隐秘部位也会有这样的花纹。”
　　丸井依然持枪不动，但目光却朝肩头之上偏了偏。
　　“既然都是一家人，那么也不用客气了。”柳平静地说完，手指一紧，突然扣住枪口。
　　“注意他左手！”
　　幸村话还没说完，两人已经同时开了枪。他也是突然注意到柳的袖口里还藏着的小型手枪，所以出口提醒丸井。但丸井却没有在乎，而是直接对准了柳持枪抵着幸村的右手。
　　枪响过后，两人都倒在地毯上，手枪摔在幸村脚边。幸村捡起来，同时柳也按住右肩的伤口，努力撑起靠在沙发上。
　　打开柳手中的枪，里面原来是空的。幸村黯然：“你原来并不想杀我……”
　　“更不想杀他。”柳一动就是一阵剧痛，开枪的时候对方大概有意瞄准了自己的锁骨。但是楼下隐约的敲门声和脚步声意味着，党卫军也终于搜查到这里来了。
　　看到丸井身下渐渐淌出的一小摊血迹，幸村突然觉得一阵心痛，然而敲门的声音也越来越急迫。
　　“你想一个人走么？”柳突然说道。
　　“……你不是说，我在利用他吗？”听得出那句话忍住的哭声，柳还想要说什么，幸村的身影已经一晃地从窗口跳了出去。声音那么地轻，会让人以为他是飞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