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se1939》菲拉

8、雪松

　　针叶厚厚地铺在松林间，入冬之后，上面也偶尔会有点积雪。在日出雪块尚未融化之前，皮靴踩地面去半是冰雪吱呀半是枯叶断裂的脆响。
　　林间散步的人穿了一套旧军服，看样式还是一战时期留下的。尽管衣服有些旧，大衣和领口扣得非常整齐。在这样的冷天，他却没有戴帽子和手套，苍白干燥的皮肤表示出，体内显然在被一种不知名的疾病缠绕，腐蚀了身体的健康，但从他坚定的目光和不缺的身影看来，这个人拥有某种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即使穿着平凡也一样显得气势逼人。
　　散步的人突然停住脚，他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响动，转身回头，一个年轻的军官站在身后。
　　柳很罕见的，没有穿军服，只披了件墨色大衣，静静地走上来。他来找的人便是这位退隐的军官真田弦一郎。
　　“我这么小心却还是被你发现了。”柳笑了笑，弹开刚才掉落肩头的雪块和松叶，正是这个树枝断裂的声响引起了真田注意。
　　“你已经很好了，只不过人死之前感关比常人要灵敏3倍以上。而我本身听力就比别人好。”真田看了一眼雪地，突然蹲下身，居然从雪堆里捧出一只灰色的雏鸟来。鸟被冻得瑟瑟发抖，虽然得到来自手心的热量，但已经无力拍动翅膀了，只是嫩嫩地叫起来。
　　柳摇摇头：“你救不了它，就该放手，怜悯是多余的东西。”
　　真田同意地点了下头，合上手，却把小鸟放进了军衣的口袋里：“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帮助我这个半死的人？我已经没有可能回忆起以前的东西了，包括……我是谁，你是谁。即使是这样，莲二，你还是坚持？”
　　“是，只要你活着。”
　　“呵呵……看来我们以前关系真的不错。”真田抬起头，轻轻叹道，“真想知道啊，那些在德明南的日子……”
　　“不重要了，”柳走上前，把头靠在真田肩上，停了一下，手也环上来抱住对方脖子。“我只靠片刻，这样就好。可以一动不动，什么都不去想。”只要离开这里，自己就必须着手对付幸村，还要与军队里怀疑自己的人周旋，柳很累，而累的时候，他就会来看真田。
　　他感到真田也紧紧抱住了自己，两个人隔着厚厚的大衣，在松叶林里面安静无声地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一点硝烟味惊醒了柳。他撑起来，手还没有松开，表情却已经充满警惕。他同真田交换了下眼色，对方也听到了。
　　“有人过来。两个……还是三个？”
　　“三个。”柳肯定地说。
　　这里只有自己才知道，从带着真田逃出研究所的那一天起，柳就明白私藏德军追捕的要犯无疑是死罪。然而来的人只有三个，看来对方也不想声张，打算秘密处死。
　　只不过，目标是自己？还是真田？
　　柳从大衣下摸出手枪，塞到真田手上：“拿着，到小屋附近去。”

　　走上来的是三个德军士官，然而肩徽和徽章都已经取下，真田不知道他们是哪一级军衔，谁的属下。只能从他们彬彬有礼的态度已经站立时候标准的军姿判断，来者地位不低。
　　“对不起，真田弦一郎上校？”
　　“是我。”真田站起来的同时，对方也拔出手枪，态度依然恭敬，语气冷漠。
　　“我们奉命行事。”
　　“谁下的命令。”真田平静地说，“我只想知道，自己是死在哪一位将军手里。”
　　执行的德军抱歉地摇头：“无可奉告。”
　　在他话音未落之际，枪声已经响起。一左一右的军官应声倒地，真田冷静地盯着面前目瞪口呆的军官，把冒着硝烟的枪藏进袖口，同时柳也持枪从屋内走出来。
　　“我已经知道是谁了。”柳目光里竟隐过一丝怒气。很快地，他打量了一下面前被打伤手腕的士兵，可惜地说道：“在第二军旅里面，我见过阁下。阁下年轻有为，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的……”
　　说到这里，柳突然一怔，因为在身后的真田竟然先于自己开了枪。那位军官颓然扑倒在他脚边的雪地上，血咕咕地淌开一地。
　　“你若为难的话，让我来就好。”真田恳切地说，“一个长官不应该杀自己部下，尤其是忠实的部下。”他把枪地还给了柳。
　　“留着防身好。”
　　“能防的不需要用枪，不能防的用了也无济于事。还有，你要是无端少了一把，怎么交待呢？”
　　柳叹口气。有时候，真田让他觉得自己变得陌生了，有时候他又觉得是对方太认真。
　　“今天到此为止吧，我本来只是来见你一面。”
　　“又让你救我一次？”
　　柳终于笑起来，他笑的时候淡然得一丝不动，但是真田可以感觉到一层冰壳正从他的心里碎开：“是啊，都欠着吧，这些人情可是要骗你跟我一起陪葬的。”

　　乾坐在桌前，扣头沉思着。昏暗的光线射不透地下室，只有一盏电灯在左右晃动。派出士官后，他现在的心情既是不安也有愧疚。
　　柳无声无息地推门进来。
　　“怎么了？我这么不打个招呼就进来，是不是有些冒昧？”看见乾惊惶的样子，柳倒显得平静无事。
　　“不，见到你很好，将军。”
　　“你还是我的副官，就应该去处理电报和文件。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我……不，莲二，”乾突然下了决心，想要站起来，“我有话对你说……”
　　他还没有离开凳子，柳的枪口已经迎上来，耳边冷冰冰不容辩驳的声音响起：“解释就不必了，人已经全部杀掉，只剩你。”他抬了抬枪口，让对方明白他是必死无疑，“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
　　“元首想要的人，你是藏不住的。如果被发现了，莲二，他不会轻饶你！党卫军官已经开始怀疑了，他们就在十几分钟前才搜过这里的全部文件！”
　　“不需要你操心。”柳冷笑一声，收了手枪，欲转身离去，“那是我的事情。”
　　“将军……”
　　乾松口气，站起来正要朝柳走上前，对方突然一个急转身，右手随眼前白光划过，指尖暗藏的锋利刀片准确地划破了他的颈部动脉。这样准确的身手，不是一个军官应该有的。
　　乾瞪大了眼睛，血从脖子出喷射出来，柳冷冷地扯过窗帘挡住了血。
　　“用枪的话子弹会成为证据，还是刀子比较方便。不过真是讽刺啊~没想到我还是得用这个东西。”低声自言自语一阵，柳丢下刀片和一支玫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