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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38年前 喜马拉雅雪山脚下 迦吡罗卫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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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从哪里讲起呢?就从我最后一世的出生开始说起吧。
雪山脚下,古印度迦吡罗卫国,他们现在称那儿为尼泊尔。站在迦吡罗卫国的城墙上,目光往南可以瞻仰绵延巍峨的喜马拉雅山脉,往北可以目及蜿蜒流淌的恒河。雪山有千年不化的冰雪,千年,在他们看来,或许是很久很久的年代,但对我而言,不过是我任何一劫中微小的一个闪光。要知道,恒河还没有水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被燃灯考察了。
人们说我的祖国地大物博,国富民强。
我不信,我要出来看看。
公元前623年,也就是2638个地球年前,的某一天,当我母亲怀着我走在回娘家的路上时,在一棵大树下,我出生了。
人们说我母亲是梦遇白象,有感而孕,怀上了我,我不信。如果这是真的话,为什么我没有像大象那样有长长的鼻子?又置我父亲于何地?
人们说我是从母亲腋下出生的,我不信。听说从腋下出生的就是刹帝利种族,可是我不稀罕。
人们又说我出生时,大地震动,天有异象,帝释给我接生,龙王注水给我沐浴,梵王给我执伞遮阴,天帝拿拂尘给我驱赶苍蝇蚊子,我也不信。我从不觉得我有那么霸气,到如今都是这么认为。
人们还说我一出生便会走路,我朝东南西北四方各走了七步,步步生莲,然后一手指着天,一手指着地,口里还喊着口号: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我真有那么霸气?
他们肯定是搞错了。这剧情分明是我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时精彩的情节。为什么要捏造我的出生记录呢?
我是人,不是怪物。
虽然我可能不是寻常一般的人,后来还被人们捧成了“神”,但我首先是人!你可以用神的眼光看待我的精神,但请以人的眼光看待我的身体。
(现在)
“你可以用神的眼光看待我的精神,但请以人的眼光看待我的身体。这句话说的真好。多么熟悉的剧情,如果我出生时有文字这种东西,估计他们也会这么写。呜呜~”燃灯又哭了起来。
“你又哭什么?”
“你那个时候,还有文字,还有贝叶,还有笔。文字被笔写在贝叶上,上面尽是你的传奇。我的时代什么都没有,没有人记录我,没有人记得我。我也想被人记住,被人记住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如果我告诉你,这是在我死后,他们给我写的墓志铭,你还会想要么?”
“可是被人记住毕竟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不好,一点都不好。相信我,我刚从那里回来,那里到处都供奉着我的石像,他们给我磕头,给我烧香,还给我面前的木箱子里塞一些各种颜色的小纸片。你以为他们是敬重我?不是!他们是有求于我。无数的寺庙,无数的石像,无数的高香,所有人都是来贿赂我的,都是让我给他们办事的。”
“就像你当初贿赂我一样?”
“……”
“无数人在那里给你磕头烧香,可是你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做。”
“他们求的是那些石头,不是我。他们不信我,甚至都不信那些石头,所以只能用贿赂的手段跟石头做交易,他们只相信他们自己。”
“佛法在人间都传扬了千年,世人还是那么自恋,那么自私?”
“如果那些石头就是我,或者我的分身,那么多人,那么多事都要我办,我岂不是要累死。他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算了,不说了,反正我什么都听不见,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
“当初我们修行时,还只能栖住在竹林的木屋里,可那些石头却都住在宏伟的殿宇里,风不吹,日不晒,雨不淋,还有人给他们拂尘擦身,想想比我们那时幸福。”
“是啊,它们比我们幸福。但它们毕竟是石头,没必要吃它们的醋。”
“那么多寺庙,那么多石头,就没有一尊是为我立的?”
“有,但是,不好意思,很少,十分少。而且有我的的时候,不一定有你的;有你的的时候,大部分都会有我的。”
“啊,哦,好吧,有就好,我已经知足了,我们这般高觉悟的人,还争这个干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的那些石头的样子雕刻的像我吗”燃灯突然俏皮的笑着问道,“你现在好好看看我,然后回忆回忆?”
“我都看不到你好吧?”
“… … ”
“… …”
“无论如何,被人需要的感觉总是好的。”
“可是被无数人需要的感觉却是痛苦的。”
“算了,我不问了,还是说说你的童年的吧。”
(迦吡罗卫)
我的童年,是王子的童年,也就是官二代加富二代的童年。我家里很富有,我父亲是迦吡罗卫国的国王净饭王,我母亲是附近另外一个都城城主的妹妹,人称摩耶夫人。我姨妈,我母亲的亲妹妹,波阇波提,后来也嫁给我父亲,成了我的姨母。
我母亲生完我七天之后便去世了,我的姨母就成了我的母亲。那时我还小,虽然别人说我一出生就会说话就会走路就那么霸气,但是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我以为我的姨母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但事实是,我的母亲死了,真正的死了。这是我长大后才明白过来的。
因为当我刚刚开始记事,我父亲和姨母第一次告诉我关于我生母的事时,我还不知道什么叫“死”,我头脑中还没有“死”的概念。
什么是“死”?我一直以为离开迦吡罗卫,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暂时不能跟我见面,就叫死。所以我对他们说:“等我长大了,我就去把我妈妈找回来,我不要她死。”
“傻孩子,死了的人是找不回来的。”姨母摸着我的头说道。
“为什么?我妈妈所在的地方很远吗?”
“不是,你妈妈不在我们这个世界了,所以你找不回来。”
“不在我们的世界?那她在哪个世界?我也要去那个世界。”
“她的那个世界,你去不了,也不能去。”
“为什么?”
我姨母还要跟我继续解释,我父亲突然拦住了她。父亲弯下身,对我说道:“儿子,你母亲并没有去别的世界,而是在我们世界的某个地方,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无论我们花多少时间,走多少路都是无法达到的。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我很疑惑的看了看他们俩,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姨母用手推了推我父亲,小声埋怨道:“你怎么欺骗孩子。”父亲叹道:“长大了,他自然就会明白。”
“既然那个地方无论我们花多少时间,走多少路都是无法达到的,为什么我母亲却能去到那里?”我睁大眼睛看着父亲。
父亲诧异地看着我,不知如何应答,他沉默思索了许久,最后叹息道:“你长大自然就会明白。”说完,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可是我不是还没有长大么?
自从我父亲和姨母告诉我的那一天后,我心中产生了无数的疑问,父亲和姨母的话,我不知道该相信谁。
真的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吗?或者,这个世界真的有不能到达的地方吗?死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的母亲会离开我,去另外一个世界,或者去到那个不能到达的地方,而别的孩子的母亲却都没有?是因为我吗?她不喜欢我,不想再看到我,所以她离开了我?是这样吗?可我犯了什么错,惹她如此生气,离我而去?
这些问题我统统想不明白!解决这一切一切的疑惑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母亲,然后亲口问问她。所以我宁愿相信我母亲还生活在我们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虽然那个地方如我父亲所说无法达到,但是她毕竟还在这个世界上。而且既然她能去那里,那我一定也能去,只是我还不够大,所以父亲才说我永远去不了,一定是这样的,我不够大。
想到这里,我心里踏实多了,不再为母亲的“死”而埋怨责备自己,我现在唯一可做的就是等着自己长大。
可是等着长大的日子也是难熬的。
虽然我贵为王子,住着最好的宫殿,吃着最好的菜肴,穿着最好的衣装,每天又几十个漂亮女孩围着我转,连出门都不带走路的,一色的香车宝马,但是我依然不开心。
你可能以为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做作虚伪,但我告诉你们,我是真心的,真心的不开心。
那样的日子过一天两天你会觉得幸福,可是要一辈子这么过,那就是痛苦。
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坐在宫廷花园的石头上发呆,旁边站着一个女孩,她也在发呆。我闷闷不乐地低着头看着地面,她就闷闷不乐地看着我。每天都是如此。
终于有一天我忍受不了,说道:“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你走吧。”
她吃了一惊:“啊?”
“你回去吧,回屋里去,我想一个人。”
“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王子。”
“为什么?我难道成了你们的犯人了吗!”我生气地说道。
“我如果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国王知道了,会处罚我的。”
“你就说是我让你走的。”
“那也不行。再说我也担心你的安全呀。”
“是么?你真的担心我?”
她点了点头,我开始开心起来。
“因为你还小,你是王子,你长大了还要做我们国王。”
我的开心没有了。我看着她,说道:“我长大了不会做你们的国王。”
她呆呆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长大了,我要去找我的母亲,她‘死’了,我也要去‘死’。”
她跟着我这么久,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但此刻她有了表情,嘴唇张的大大的。
“你有母亲吗?她也‘死’了吗?”我继续问道。
她摇了摇头。
“没有还是没死?”我接着问道。
“有,还活着。”
“那她在哪里?为什么不来见你?”
“她在宫殿的外面,在城里。”
“那你可以出宫去见她呀。”
“我不能随便出宫,不能去看她,她也不能进来看我,我六岁就进宫了,我们已经十年没有见面了。可能,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再相见了。”
“那她也‘死’了。”
“不会的,她肯定还活着。”
“你在这里,她在外面,在一个你永远不能去的地方,所以她就是‘死’了。”
她怪异地看着我,又不再说话了。
“你想见她吗?”
她流着泪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去见她吧,马上出宫去。”
“您说了不算,必须国王下令才行。”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我父亲,走吧。”我上前拉着她,她挣脱了我的手,擦了擦眼泪,默默跟着我往我父亲的宫殿里走去。
我走到父亲房间,跟他说了,可父亲不同意。父亲让其他女孩带着我回去,把她留了下来。我往回走的时候,听见了皮鞭挥舞的响声,还有女孩哭喊的声音,皮鞭的声音很响,女孩的哭声也很大,震天动地。
我吓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想回头,但是我不敢,我加快了步伐,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我让女孩们关上门,然后蜷缩在被窝里,手不停颤抖,嘴唇不停使唤的哆嗦着。我闯祸了,惹我父亲生气了!但我不明白我错在哪里。
第二天,那个女孩拿着包袱,忍者疼痛艰难的往宫门走去,我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见她,她走了几步然后回头笑着看了看我,一边笑还一边流泪。我不明白她的笑容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明白她的眼泪是悲伤还是幸福。
但是我看见她对着我笑,我也对着她笑了笑,一边笑一边流泪。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充盈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当时我无法明白那是什么。
她走了后,我发现其他女孩的妈妈也都“死”了,但我再也不敢去找我父亲了。我明白了,她们和我一样,一样地痛苦,我不想再让她们受皮鞭之苦,不想增加她们的痛苦。
我变的更加沉默了,以前仅有的一点笑容也从我脸上消失了。
我变得老实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