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担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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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婆家住的这几天里，小池总能看见一个沉默不语的少年，时常会来帮外婆择菜、施肥。外婆留他吃饭，也总是摇摇头就走。
少年总是穿着干干净净的布衫，一双合脚的布鞋，衬得脚踝分外细。路过哪家篱笆乱了，总是扶好；哪家菜园里有动物在破坏，总是过去赶跑小动物；哪家衣服被风吹走了，也是去追回来，挂上晾衣竿……
所谓人善被人欺，总有那么一两个同龄的孩子，要去找他的茬。堵住少年的路，趾高气扬地拦住少年。
少年不吭声，绕过其中一个。又被另一个拦住。
“喂，你倒是说话啊，这就吓傻了？”
少年眉心微皱，摇摇头。
“见到我也不打招呼？这一片谁不认识我啊？”说罢推一把少年，“问你话呢，哑巴啦？！”
少年手里的菜篮被推翻，他只是蹲下去，悉数捡起来。那个高大的孩子踢翻篮子，扯过少年的衣领，浓眉虎眼对上柳眉杏眼。
去白镜家的路上，小池撞见了这三人。
“不能欺负人！”跑上前，抓住高大孩子的手腕。可毕竟细胳膊细腿，是没有力气的，被人家一甩就甩开了。“关你什么事，赶紧走开！”另一个高高瘦瘦的孩子要招呼小池一记拳头。少年扑上来替小池挡住了这一拳，嘴角淤青了一块。
在少年身后的小池生气，侧身到少年前面，“你们怎么可以出手打人呢！”少年拉起小池的手，直接抄小路跑了。
“不追么？太便宜他们了。”
“……算了。”
跑到安全地方，两人都松口气，歇脚。
小池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创可贴：“谢谢你，这个贴上吧。”拆开，给少年贴好。少年从布衫口袋里拿出本子和笔，递给小池一张纸。
「谢谢」
原来真的不能说话。“我叫小池，是王奶奶家的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张璧良」
“可以喊你‘阿良’嘛？”
点头。
想起自己的初衷：“噢我出门很久了，再不到白镜家他要出来找了。”抓起少年的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以后还会来找你玩的！下次你来外婆家要让我知道哦！”说完一路小跑去白镜家。
阿良呆了一会儿。看到布鞋上端粘着的一小片菜叶，今天刚买的菜就这么被糟蹋了，心有不舍，便原路返回。
在远处观望了许久，没有见到那两人，放心地走过去，拿起翻盖在地上的菜篮。一条拇指粗细的黑蛇迅速扭动。阿良浑身战栗，丢掉菜篮，吓得后退。黑蛇附近有斑驳的血迹，阿良观察了一下，它尾部虽藏得很好，但还是露出了正在冒血的伤口。
踌躇了一下。从自己身上撕下一条布，试探着靠近黑蛇。黑蛇越是不动，阿良心里越是紧张，在短短几秒内，脑补了多次黑蛇突然咬到自己手的景象。然而出人意料，直到阿良包扎好，黑蛇始终未动一寸。只是偶尔吐了吐蛇信子。
拿过菜篮，将菜拨到一边，腾出空间，捧起黑蛇放进去。
把篮子放在桌上，黑蛇一动不动。
白昼到红霞，再到幽蓝。
阿良拿着手电筒去池塘附近，听取蛙声一片。如此众多的数量让阿良安心不少。强光手电筒一照，青蛙就不动了。阿良抓了两只带回去，绑好脚，放在篮子里面。
这样过了三天，黑蛇都是在呆阿良的背篓里面。小池每次看到阿良，他都背着黑蛇。小池打趣说这条蛇几乎可以叫“担生”了。阿良每天给黑蛇找一点肉吃，不忘换药。很快，伤口痊愈了。
这天，阿良带着篮子走进山里。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
夜半时分，没有月光，星星也不知藏哪儿了。
黑影在云烟镇上徘徊。
早晨，镇上养有鸡、鸭、鹅的居民打开门之后，一片狼藉。动物血里面掺杂有各色的毛，农架上，地面上，篱笆上……到处都是，鸡笼中仅存的鸡也是奄奄一息。还有多处目睹蛇的蜕皮，大小不等。当看到一张蛇蜕的时候，居民都慌了，最粗部分有年轻小伙的腰般粗细。
阿良心中有一丝不祥的念头。
当晚，妇孺被隔离到王奶奶等人家，因其不养家禽而免受大蛇攻击。精壮居民们埋伏在家，关了灯，借着月光静静等待。
夏夜宁静，四处是微弱的虫鸣。窸窸窣窣之声不断接近，大家知道是大蛇要来了。
黑色的鳞片泛着光泽，金色蛇眸注视居民屋。未见光亮，动身席卷家禽。静候多时的健壮男子们因紧张而喉结微动，攥紧手中的尖锐武器，推开门，高喊着刺向大蛇。
大蛇被蜂拥而上的人类惊吓到，蛇身一甩，压倒一大片人。
再要横扫人群的时候，清瘦的身影引起了大蛇的注意。
是阿良。
阿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蛇尾部，分明还系有阿良亲手扎的纱布。阿良伸出手要去碰担生。
担生往后一倾，不让阿良碰到，转动身体离开了人们视线。
居民见此情形，议论纷纷。
“张璧良，那条蛇是你养的吧！”
“我也看见过！还看见他曾经破坏人家篱笆！”
“乡亲们可怜你哑巴，又从小没爹没娘的，处处帮衬着你，你倒好，忘恩负义不说，还养条蛇来恩将仇报。”
阿良张口无言，一双杏眼似要滴出水。
有两个青壮男子上去架住阿良就往一棵四五人环抱的古树上捆。阿良无法反抗，也无法出声辩解，无助的眼神望向居民们，后者报之以嫌恶、愤恨、痛心。
外婆扶着小池的肩膀：“本不关他的事的，作孽啊。”“外婆，阿良是个善良的人，您也知道的。您不能跟大家说说么，如果是外婆的话，大家会听的……”“可大蛇见到他就掉头也是事实，有脱不了的干系啊。”
小池内心难过。
墙根有个人也心有触动。
小池在床上辗转难眠，总惦记着阿良。去厨房端了一碗饭夹了些菜，藏在盒子里，放进背包，悄悄出去。
外婆听到动静，也没多说什么，装作熟睡。
天刚蒙蒙亮，小池偷偷去到古树下：“阿良，阿良——阿良，是我~”
阿良抓住声源。
“阿良来，吃口饭。”
阿良紧抿薄唇，眼泪扑簌。
“怎么啦，不要哭啊。阿良你腿疼么？”摇头。“想担生么？”点头。“是不是很担心它？是不是想不通为什么它会袭击镇子啊？”点头。“担生看见你，没有继续攻击，说明它认得你。不要担心。”
“做梦。”有人说。
是之前粗眉虎眼找茬的高大男孩。
“你就死心吧，一条畜生能有什么感情。镇上容不得跟这种怪物有牵扯的人。”小池看见男孩身后藏着一个粽子。
阿良摇摇头。
“其实你很关心阿良啊。”
一惊，恨恨地瞪一眼小池。“你……你，你哪儿这么多废话，我是来落井下石的。”转身就要走。
这时古树上方挂下来一方蛇信子，正好挡在男孩面前。
三人抬头。担生盘踞在树枝中央，漆黑的蛇身与夜色融为一体，难以发觉。担生上半身已化成人形，米白色的长袍包裹住蛇身，坐在树上。
担生蛇尾一扫，周围满起大水，唯独古树附近无恙。汹涌湍急的河流灌入云烟镇，湮没所有人家。所有人呼天喊地，寻找救命稻草。
担生划断麻绳，未等开口，阿良抓着担生的肩膀，一阵猛摇。指着水漫金山似的情形，张嘴无奈发不出声，皱得眉头都快拧成一团。
“他们该死。”平静阴冷。
阿良摇头。
担生不听，阿良急了，一头冲进洪水里。
“阿良！”
担生显然没料到会这样，随即游进水里，在水中搜寻阿良的身影。在深处看到浮动的衣衫，过去将其抱上岸。阿良呛出好几口水，沙哑着嗓子说：“宁……宁愿……死，不要……伤害别人……”
“阿良你能说话了！？”小池和男孩震惊。
阿良摸着自己的咽喉，也是一脸难以置信。自打父母去世自己就没再说过一句话，久而久之甚至忘记了如何说话。
担生无奈，褪去洪水，对阿良说：“跟我走。”
“担……生……”依旧沙哑，“……好。”
云烟镇有史以来第一场洪水，来时快去时也快。
白镜自始至终，用结界护着外婆家，王莹和外婆平安无事。
外婆不禁感叹：“妖和人呐，真不知道谁才是怪物。”
小池从古树下走出来。
“白镜，小池就有劳你看着了，不要长成不好的人。”
“嗯。”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担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