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吟》燕秋舞

37、姐姐？

　　我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风飞云。在弥漫着药味的屋子里，一切都似梦似幻，惟独她的脸特别的清晰。
　　“终于肯醒过来了？”她笑着说。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全身是散架的疼痛，我低头才发现，赤裸的身体上全是金针。
　　“不想死就别乱动。”她轻轻拍了下我的额头，用力捏了下我的脸颊。
　　“很痛！”我皱眉。
　　她似笑非笑地俯视着我，厉声开口道：“痛就表示你还活着，想不痛就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我不禁苦笑，我又何尝愿意如此。
　　“我叫风飞云。”她说，“是你的姐姐！”
　　我的姐姐？虽然轻衣跟我说起过，我仍然难以相信我什么时候有一个姐姐。
　　她笑着捏了下我的鼻尖：“好了，别皱眉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后悔，喝药吧。”
　　我眉头皱得更厉害，盯着药，一阵恶心。我是真的很难忍受那股味道，比当年万毒冢的味道还让人恶心。
　　“你盯着它也不会穿的，可别浪费我的药。这里的每一味药材都很不好找。”
　　“不相信？”她笑了起来，目光带着挑衅与兴奋，“要是不喝，我是要灌的。你知道现在的你没有办法反抗。”她突然凑过脸来，满眼的戏谑，我敢打赌，她是希望我拒绝喝的。
　　“我喝。”
　　我闭着气一口灌下，真不是普通的臭。
　　她接过我的碗，眨着眼睛道：“其实～你可以要求我给你加点花露或者香蜜盖过那个臭味的。”
　　……………
　　“哇哈哈哈……”
　　看她笑得东倒西歪我就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臭。
　　“你真的是我的姐姐？”我不禁怀疑道。
　　她挑衅一笑道：“你可以怀疑你自己，但不能怀疑我。”
　　“顾风华本不姓顾，他应该姓风。出生于风悠林，他的孪生哥哥叫风流。”
　　风悠林？武林中的两大禁地之一的风悠林？顾风华姓风？
　　“那你？”
　　“所以我是你的堂姐。”她笑着说。
　　“可是？”我有一堆问题要问，她却打断我：“我们的祖先都认为，孪生兄弟的弟弟是被恶魔俯身的，所以一出生就要被杀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年他们把你父亲留了下来，不过终其一生，都不准姓风。”
　　“这里是风悠林？”我问，心中无不的震撼，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关于父亲的消息。
　　“错！”她笑了笑，“这里是百鬼寮！”
　　武林两大禁地之一的百鬼寮？“这里……？”
　　“别激动！”她了然地笑着对我说，“你以后会慢慢知道的，先好好休息。你七筋八脉全断，奇毒攻心，即使是我，也没办法治好你，你的命算是捡回来的，知道吗？”
　　我苦笑一下，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能活在离开，我就已经赢了。

　　这里除了她之外，只有一个照顾我的黑脸大汉。我四肢动弹不得的躺在床上，跟以前受重伤的感觉不一样。这次在为他们疗伤过程中过于激动而导致走火入魔，现在整个人感觉极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黑塔汉叫做坤达，这几天我从未听他说过一句话，今天，我在他的帮助下第一次能坐起来，第一次洗了一个澡，吃到第一口饭。这十几天全都在吃药和吃虫中度过。
　　我住的这栋竹楼很精致，每一处经过用心的雕刻，房内的装饰物很少，但每一样，都价值连城。即使在洛城，也很难看得到这样高雅又华贵的房屋。坤达摆好了饭菜后，垂手站立一旁，等着风飞云入座。我坐在桌子的一端看着这个貌美非常的女子，仍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真的突然有一个姐姐？
　　她说她是我的姐姐，就坐在我的面前，可我还是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她是我的姐姐。她吃饭的样子很优雅，看得出她受过良好的教育。她的眼神很炫目，既便是在吃饭的时候，眼睛也闪闪发亮。可能是我的习惯使然，我总习惯去看一个人的姿态，特别是看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的姿态。她的每一个姿势都给人全无防备的感觉，但是，无论如何，你也无法找到她的破绽。如果这不是巧合，她的武功又练到何种地步了呢？我很想跟她比试一下。
　　“饭不好吃？”她问。
　　我摇头，事实上，这里的饭做得十分好吃。比宫中的御厨做的还好。我犹豫了再三，才决定问她：“你？怎么会确认我真的是你弟弟？”
　　她听了我的话，放下碗筷，笑了起来，仿佛早就料到我会有此一问。
　　“你是不是没有照过镜子？”
　　我摇摇头，怎么她会问这个？
　　“那你觉得我长得好不好看？”她又问，问得很自然。
　　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个女子会问别人这个问题而不脸红，但是她有问这个问题的资格：“岂止是好看？”天下间若还能找到能跟她媲美的女子，我顾炼非就要道一声佩服。
　　她笑了起来，把玩着手里的筷子，沉默了一下，突然道：“你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跟我相象的人吗？”
　　我笑了起来，没有回答他，却问坤达：“你能找到第二个风飞云吗？“
　　坤达第一次开口：“这个世界上，主人永远只有一个。”
　　我还以为他是哑巴，原来只是没有谈及他愿意说的话题而已。
　　“这就是我的答案。”我对风飞云说道。
　　她笑了起来，站离起身，过了一会儿，出现在我身后，递给我一面很大的银镜。
　　我震惊地望着镜中的人，镜中是两张极为相似的面孔，一样的绝色，一样的出尘夺目。不同的是，一张冷淡清幽，一张炫目张扬。祈令熙画中的人，根本比不上他的万分之一。
　　“你相信了没有？”我模模糊糊听到她问我，方回过神来。
　　“镜中的人是我？”
　　她笑着轻拍了下我的额头：“不是你那就是妖怪了。”
　　我茫然地摸着我的脸，更加觉得是在做梦，一个充满着真实感的梦。
　　“相信了没有？”她笑着问我。
　　我抬头望着她，没头没脑地崩出一句：“我觉得我比神仙还好看！”
　　她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着说道：“不，你比神仙好看多了。”
　　“你取笑我？”我恼怒瞪过去，却换来他更大的笑声。脸一阵发烫，我马上低着头，用力扒扒碗里的饭，狠狠地嚼，她可恶！
　　相处了几天我有了对风飞云这个人的真实感，也对我身处于此有了真实感。在此期间，我感到最尴尬地就是赤裸着身体面对她。风飞云仿佛没有看到我的裸体一般，每次给我针灸，毫无顾忌。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拍我的脑袋，特别在我脸红的时候，最喜欢拍着我的脑袋调侃我，我经常会忍不住大吼：“你是不是女人？”
　　她眨着眼睛无辜地说：“是男人就是你哥哥了。”
　　这时我只能脸红地扭过头。
　　“小非，你还没有叫过我姐姐哦！叫我姐姐你就不会觉得尴尬了。”
　　胡说！
　　“叫声姐姐来听听？”她在旁边劝哄。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谁这样对我说过话，我哭笑不得地瞪她一眼。
　　“我还没有听过谁叫过我姐姐的，快点叫啊！”我闭上眼睛，实在不愿看她那双闪亮的眼睛。
　　“非非？”她叫，我忍！
　　“小非非？”我吐，继续忍！
　　“小小非？”我无奈，埋怨叫了声：“姐姐？”
　　她一把抱住我的头，哽咽道：“小非，我很高兴！真的！”
　　“姐姐！”我叹息一声，回抱住她的腰，心中从来没有那么温暖过。
　　“姐姐，你知道我父亲的事情吗？”我问她，我突然很想了解一下我的亲人们。
　　小时候我不敢问母亲，长大了，无人再肯告诉我，我对我的亲人知之甚少。我一直以为我在这个世界是孑然一身的，现在，我居然有了亲人，看来老天并未把我遗弃。
　　她摸了摸我的头，叹息道：“我也不是很了解，我并不是在风家长大的。”
　　我抬头疑望着她，她微笑道：“我也有一个孪生的姐姐叫风铃，不过，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孪生？”我惊讶望着她，那她是如何活下来的？
　　她笑了笑：“别露出那种悲伤的眼神，我跟你父亲都不需要那个。我们毕竟都活了下来。”
　　我微微一笑，感叹道：“姐姐，我真佩服你！”
　　她揉了揉我的头发笑道：“佩服就不用了，你给我赶快康复就好了。”
　　我笑着对她说：“那我今天能不能不吃那个东西。”那个恶心的虫子，吃一次我就十分受不了。
　　她笑着点了下我的鼻尖：“不可以。”
　　我眉头皱得更厉害，拿起拿个白白胖胖的虫子闭着眼睛吞下。身上的毒素越来越淡，身上的斑纹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我想都是吃了这种虫子的原因。每次吃完，出了有一股恶心的臭味之外，浑身还特别的疼。
　　“姐姐，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怪？”其实我想说，那么恶心。
　　她不答反问我：“你知道天下间三样起死回生的宝物吗？”
　　“金蚕雪莲千叶草？”我疑问，可是我吃的这个什么也不像啊。
　　“没错，你吃的正是金蚕的幼虫。”
　　一股反胃的感觉往上涌：“你说，是金蚕的幼虫？”
　　她迅速点了我几下穴道，眼中不带感情地威胁道：“你要是敢吐出来，我就让你把吐的东西全吞回去。”
　　我一下就吞了回去，我敢发誓，她说的绝对是真的。但是有一点我会觉得奇怪，我惊道：“你到新凤国的皇宫去了？”
　　她给我一个白眼：“天下间又不只有新凤国才有金蚕。”
　　除了新凤国，便是极天国里还有一只，可是不可能，难道……
　　“你到那片死亡丛林去了？”
　　她笑着点点头，仿佛去那个地方只是回回老家般轻松：“我也是不久前知道你爹的事情，之后才知道有你这么个弟弟，所以我就知道你很快就会需要到这样东西。才让轻衣去找你，而我去找金蚕去了。”
　　我拉住她的手细细看，白皙修长，骨骼分明，掌心和虎口有几个硬硬的茧，看上去还是很好。不过我还是不放心：“你有没有受伤？”
　　她笑了笑，轻轻拍了下我的脸颊：“放心，你姐姐我本身很大的。”
　　“可是，那里十分危险啊！”我不禁追问，那种地方，别说是一个女子，就是千军万马，也可能死于非命。
　　她温柔地笑了起来，点点头，任我拉着她的手，看着我的眼睛，柔声道：“以后不会去了。”
　　“姐姐！”我低声叫。
　　“嗯！”她低声答。
　　“我觉得有个姐姐的感觉很好！”
　　“我也喜欢有一个弟弟。”
　　“姐姐，我喜欢叫你姐姐!”
　　“我喜欢听你叫我姐姐！”
　　“我从小就希望能有自己的兄弟姐妹。”我说。
　　“我从小只希望练成世界上最强的武功。”她说。
　　“我从小就希望我能想笑鸟一样自由自在的飞翔。”她说。
　　“我从小就希望我能向雄鹰一样，只有猎杀他人，而不是遭人猎杀。”她说。
　　“姐姐，你小时候是不是活得很辛苦？”
　　“那些辛苦，到现在全都是我的财富！”她骄傲地笑着说。
　　“为什么？”我疑惑道。
　　“因为我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只有历经过艰险和困苦，我现在才有说这句话的资格。”
　　“那我现在有这个资格了吗？”我问。
　　她笑而不答，只是拍拍我的脑袋道：“你该休息了。”

　　我第一次能踏出这个满师草药的房间，是在一个月后。我一出来，便看到一个湖，湖的另一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全都倒映在湖面上，湖边还有一群白色的鸟在嬉戏，水中偶尔还跳出一两尾鱼。突然觉得这里的一切十分美丽，为什么以前我没有看过这么美丽的东西呢？这么美丽的地方是百鬼寮？是武林人闻之色变的地方？
　　当我陶醉在这山水中时，我的视线仿佛是被牵引般，投向另一个地方。风飞云一袭白衣在上水间飞舞，她不是凡间的人，她是坠落红尘的精灵，月中的谛神。
　　我望着水中的倒映，同样一丈绝色的面孔，一张既陌生又很熟悉的面孔。我伸手摸摸我的脸，水中的倒映也摸了摸他的脸，我伸手摸摸我的头，水中的倒映也伸手摸摸他的头，是的，这个人，真的是我。我在这一刻才明白，为何祈傲会如此疯狂。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她走几个纵身跃过来，笑着问，手里还拿着钓鱼杆，极度地悠闲自在。
　　我看着水中的倒映，感觉很是沮丧：“我不喜欢我这张脸。”
　　“为什么？”
　　水中映出两张极为神似的面孔，只是一张清雅带愁，一张张扬洒脱。
　　“姐姐，我不喜欢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我坐的湖边的石头上，手中的石头抛向水面，荡起一层波浪，那张脸也变得扭扭曲曲。
　　“为什么？”她不解问，“长得像我不好吗？”
　　“不是！”我很高兴我们姐弟长得很像，但是……
　　“你在怕什么？”她疑惑的问。
　　我底下头思考，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我像我只是不喜欢他们看我的眼神而已。
　　她把鱼杆塞到我手里，往后连退三丈，立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浑身散发着强烈的斗气，我仿佛是被谁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她清冷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处传来，豪无感情在内：“顾炼非，你认为我会怕你么？”
　　我惊惧地望着眼前陌生的人，浑身被那强烈无匹的斗气压住，连摇头都办不到。
　　她突然一笑，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我整个人仿佛是从长久窒息中得到解脱。
　　她跳到我的面前道：“是不是吓倒了？”
　　我点点头。
　　她说：“你长得什么样不重要，别人对你产生什么样的感觉，是因为你散发什么样的信息才能让他们产生那样的感觉。如果你做不到，是因为你不够强。”
　　我望着她，还是不解。
　　“你害怕别人注意你，所以想把自己隐藏起来。但是我要告诉你，只要你还活着，你就不可能完全离开人群隐藏自己。你要做的，是让自己变强，而不是毁去你的容貌。”她严肃地，甚至是冷酷地对我说，“下次你敢再练万花百毒手这种功夫来自毁容貌，不用那些毒毒死你，我就先杀了你。”
　　可是：“姐姐？现在武功全失的我，还有机会变强吗？”我强压心中的震惊，力图尽可能的保持平静，可是我还是做不到。我的武功怎么会没有了，怎么会完全感觉不到体内的力量？刚才我连抵抗她的斗气都做不到。
　　“你知道了？”她轻声问。
　　我点点头。
　　“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
　　她叹口气，说：“确实如此，你没感觉错，你确实武功全失。”
　　“我用金蚕的幼虫只能解你身上的万蛊，那些花毒我只能用金针固定在你四肢八脉上。由于之前你走火入魔，送到我这里的时间又晚，目前，你的经脉具已经毁坏，能恢复到常人的状态，已经是最好的情况。要想恢复武功……炼非，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咬住下唇，十指深深地掐陷在掌中，眼角有热热的液体。是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我怎么能失去那么宝贵的东西呢？
　　“你打算怎么办？”她又问。
　　“我一定会找到恢复的方法的。”我擦干了眼泪，坚决道，我，绝不能失去武功，那是我唯一能跟祈傲站在同一高度的武器。
　　她轻轻揉了下我的头发，笑道：“不用那么绝望，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东西，看你肯不肯去博。”
　　“你是说还有希望？”我激动得叫起来。
　　“对！”她笑着说，“金蚕雪莲千叶草，我们去找吧。”
　　“到哪里找？”我问。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