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吟》燕秋舞

33、逼迫

　　自从上次挑开了话，祈傲没有食言，我也尽职地做一个侍卫该做的事。我开始跟随他出入各个场合。他在我面前再也不避讳，无论是跟他的宫妃调笑还是嬉闹，我就再在离他三丈之内。他开始在我的面前杀人，无论是杀有罪的人还是无辜的人。看他跟女人嬉戏，看他眼皮也不眨的杀人，看他各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我知道他在逼我！
　　那天，他对我说：“你去把方无痕的人头给我带来。”
　　终于还是要方无痕的人头？
　　我沉声道：“好！”
　　他面无波澜的看着我，我们仿佛彼此都不认识。

　　还是那片竹林，只是，我跟他变成了对立。
　　“请出剑！”我对方无痕道。
　　“不！”方无痕看着我，清冷的眼神，疼惜的表情。“炼非，你这是在逼自己。”
　　我淡淡一笑：“我没有逼自己。我今天是来取你项上的人头。”
　　他苍白的脸上闪过一缕绯红，嘴唇却变得毫无颜色：“你来取吧！”他闭上眼睛。
　　“方无痕！”我大喊，“我说我要取你的命。”
　　我是要取你的命，你为什么还没有任何的表情，难道你就这么看轻你的命吗？
　　他张开眼睛，微微一笑：“炼非，如果取了我的命你能觉得好过，我的命随时都是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他的笑容，心里总会感觉一阵柔软：“方大哥，我决定了要取你的命。”
　　他跳开离我身边三丈远，抽出悬在腰间的长剑，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脱胎换骨般，变得无限的高大和犀利。他的嘴唇就像一把剑，他的声音更像剑：“想要我的命，那就拼命来拿吧。”他整个人就是一把出鞘的剑。
　　手中长棍一抖，我攻向他。
　　“你的注意力不够集中。”他说，朝我的左肩狠狠刺了一剑。
　　“你的身法不够流畅。”他说，狠狠地踢了我一脚。
　　“你的心很乱！”他说，我挡住了他刺向我眉心的剑尖。
　　“你在犹豫。”他说，剑身横扫过来，我险险避过。
　　“你的棍完全没有气势！”他说，一脚踢飞我手中的武器。
　　“你缺乏杀我的心。”他说，一剑刺入我的右臂。
　　“所以你要死在我的手里。”他说。
　　我的脖子一凉。
　　“记住，如果是你决定的事，就要尽全力去做。就是那是错误的，也不能回头，更不能犹豫，否则，你只会伤害到自己。”他俊美的容颜上全是冰冷，眼睛里再没有我熟悉的东西。
　　“记住，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不愿意，那些讨厌的事就不会发生，你想阻止，就要勇往直前，毫不犹豫，就算中途你知道是错的，你也不能停下，否则，输的只是自己。炼非，你终究还是太善良了。”说完这句，他突然又笑了，空灵得仿佛不在人间。
　　“要我的命就应该是这样。”他抓住我握住匕首的手，猛地刺向他的脖子。
　　红！血染的红！
　　“不……”
　　我猛地一跳，浑身都是湿冷的汗，是个梦吗？
　　“炼非，你醒了，做恶梦了吗？”
　　这样温柔的声音的人，我只认识一个：“轻……轻衣，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他温柔地笑笑：“这里是我住的地方。好像我看到你，你总是昏迷的。”
　　我抬手扶着额头，抹了一把冷汗
　　仍然心有余悸。“轻衣，你有没有看到方大哥？”
　　“方无痕？”他走到我身边，坐下，抬起我的手腕给我把脉。
　　“你见到他了吗？”我急问，那到底是不是一个梦？
　　他淡淡一笑：“看到了。”
　　“那？他在哪里？”我急问。
　　他放下我的手，皱眉没有回答我：“你的毒掌练得不够火候，如今你情绪不稳，只会使你中毒越来越深，你建议你最好尽快驱毒。”
　　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想驱不驱毒的事，“轻衣，先告诉我，到底方大哥在哪里？”
　　“不知道。”他答。
　　我忙起来：“对不起，轻衣，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你要走？”
　　“是的。”
　　“你要去哪里？”他问。
　　我喉咙一紧，艰涩道：“我要找方无痕。”
　　“他没死。”
　　“什么？”我转过身去抓住他的衣服，“你说什么，他没死？你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不知道。”
　　“不知道？你……”
　　“他不应该由你来操心！”他轻声道，“方无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只要担心你自己就可以了。”
　　我怎么能不担心，我明明……
　　“别失魂落魄的！”他微笑着说，给我端来了一只碗，一碗黑色的糊糊。“喝了他。”
　　“这是什么？”我疑问，这东西跟我上次喝的一样难闻。
　　“药！”
　　我疑惑地望着他，苦涩道：“轻衣，药医不好我。“
　　“药医不好你，有人却能医得好你。”他微笑着对我说。
　　“谁？”
　　“你的姐姐。”

　　方无痕没有死，因为祈傲在那一瞬间后悔了。他要的顾炼非不是一个行尸走肉，他要的是活生生的人。如果顾炼非真的杀了方无痕，他一定会崩溃。无论祈傲愿不愿意承认，方无痕在顾炼非心中，有着非同一般的位置。所以他只能选择留下方无痕的命。要留住顾炼非，不是杀死一个方无痕，除非彻底地杀死他要远离的心。他要折断的是他的翅膀，而不是割断他的咽喉。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出现一个神秘的白衣人把顾炼非带走。又出现这种脱离他掌握的事，祈傲感觉被狠狠打击到，他不敢想象那种感觉，当初在南庄镇看到吞魂棍的时候，他几乎要发狂的感觉。不，炼非不会有事的。
　　顾炼非回宫的消息祈傲都第一时间得知，祈傲同时想到了一个彻底留住顾炼非的方法，在看到顾炼非真实的容颜后。无法压抑的凶兽已经发狂，祈傲跟祈承天都是同一类人。每次顾炼非露出向往的神情，就能让他不安，每次顾炼非露出清冷的眼神，都能让他发狂。自从那晚后，他都不太敢正面看他，他独占的心里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只要面对的人不是顾炼非，祈傲可以说是个冷静到冷酷的人。在他人的眼里，祈傲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未来之王，这一点勿庸置疑。他判断事情永远都是那么理智，既不喜，也不悲，做的事永远都是不出错的。所以，即使他是他的儿子，祈承天依然把祈傲当场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如今，不管祈承天愿不愿意，祈傲已经是个连他也动摇不了的存在。祈傲跟祈承天不同的一点是，他永远都用最小的牺牲还获取最大的利益。他决定这个牺牲由他的父亲承担，而这个利益由他自己来享有。祈承天跟祈傲不同的一点是，他既算计他的对手，也算计他自己。所以，他决定，这个牺牲他来承受，更要他的儿子自食恶果。这是他与他的战争。

　　林轻衣对我说，我可以帮你做你想做的事，我本就是为此而来。
　　我说谢谢，但是已经迟了，我必须遵守我的诺言。
　　如果真的可以离开，我也要他们方手。可是我还没有找到方法，我会找到的。我发誓！
　　我回去的时候，已经是离开的第三天。我独居的落雁居一个人也没有，太子府也冷冷清清，不太看得到人。
　　我问府里的小丫头，她说不知道，我问府里的侍卫，也说不知道。我神情恍惚。晃到后院，才发现原来太子府也有我没有到过的地方。对了，太子府也有我不喜欢去的地方，祈傲的后宫。
　　宫九突然出现对我说：“公子，太子在庆欢殿，皇上招您过去呢。”
　　“太子在庆欢殿？”我惊讶道。庆欢殿是皇帝后宫别院，我没去过，太子也最厌恶去那里的，怎么现在……
　　我跟随宫九进入欢庆殿。
　　欢庆殿，沁华池，我一生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
　　我全身发冷的看着眼前丑陋的场景。
　　祈承天跟一个男孩正在池中交缠，祈傲正站在池边冷眼旁观。
　　祈傲微笑着看着我，却说：“父皇，我选的这个玩具您还满意吧！”
　　祈承天沉醉在情欲中的脸，满是满足的叹息：“他真漂亮！”
　　我浑身颤抖地望着那个男孩，那张脸，居然是那样一张脸，酷似那张画像的脸。居然是这样！
　　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他身下的是那样一张脸，而祈傲，是他选择了把我毁灭！他要折断我的翅膀，他要告诉我我抗拒了多年的东西，他要我面对他心中最丑恶的部分。祈承天，你也如此。
　　我全身僵硬地站了很久，久到我已经分辨不出这是现世还是梦境。
　　我只是在不停地奔跑，不停地奔跑，我找不到出路。我找不到出路，父亲，我飞不起来了。
　　我站在洛城的最高山颠，辽望着苍茫的天地。凄冷的夜里，月亮特别孤寂。
　　我最初的记忆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她是我的母亲倾情郡主。
　　在我对她所有的记忆里，全部都是她的泪水。
　　她哭着对我说：“无论如何都不要跟祈家人粘上关系，无论如何，都不要有拥有美丽的容貌；无论如何，都要坚强地面对人生；无论如何，都不要迷失了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自由地活下去。”
　　可是母亲，现在，我该何去何从，我还能自由的活着吗？
　　我，是否仍该遵守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