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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徐举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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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自古无凭据,惟愿朱衣一点头。
科举一途,向来都是九分才学加一分的运气。
徐睿自诩才高八斗,未到揭榜之日却也不敢说自己必定高中。每日除了温习功课,便是与郑仕启一同游湖赏风月。郑仕启是郑家嫡次子,虽也是少年成名,却比徐睿还要大上五岁,这也是他第二次下场科考。
徐家在钟州可算富甲一方,到了省城兖州却又算不得什么。郑家世代为朝廷特许官商,根基稳固,到了郑仕启这一代,又有戟亲王为后盾,一旦戟亲王继位,郑仕启的官途必定是平步青云。这样的郑仕启,他的性子比之徐睿,自然更加的桀骛高傲。昔日在家清贵骄傲的徐睿这大半个月下来,眼界大开,心性不由地也收敛了不少。
待揭榜那日,报喜的人上门,徐睿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郑家那边也来报喜了,毫无意外,郑仕启也是榜上有名。
李氏自打来了兖州别院,就无一日空闲,日日应酬不断。徐睿一中举,徐家两个嫡女的身价便又涨了了不少,李氏出去应酬也开始带上她们。郑家主母陈氏日日着人来请,说是听闻徐家两女都贤淑温柔,两家又交好,怎可不见上一见呢?!
李氏春风得意,心里也盘算起来了。大姐儿徐卉年十二,说亲虽说尚早,但也到了该物色的时候。二姐儿徐凤年十一,明年初春徐睿还要上京会试,说不得身价还能再涨上一涨,到时能选的人家便又更好一些了。
郑家嫡长子已经娶妻,嫡次子郑仕启年十四,比徐卉大了两岁,年纪正好,这次又有了功名,李氏自然看中了他。郑家这边因着戟亲王看中了徐家手上的茶马生意,也是有意与徐家结亲,徐卉又是嫡长女,身份也配得上。
打定主意李氏便给徐岩去了信,待收到回信的时候,陈氏恰好又一次邀请,李氏便带着徐睿和大姐儿徐卉上郑家拜访。
徐睿与郑仕启在外院陪着郑家老爷说话,李氏和徐卉的轿子一路来到内院,陈氏的几个贴身婢女早早候着,轿子一停忙上去挑了帘子将人迎出来,嘴儿也格外甜,好一通奉承之后,便将人迎到了正院待客厅。
“徐夫人,有失远迎了。”陈氏从上座走下来,亲亲热热地挽住李氏,转头看到大姐儿徐卉,眼前一亮,只见银簪秀发,半点胭脂染唇色,芙色罗裙振袖曼腰际,素雅中见精致。“这便是卉姐儿吧,生得好生标致。”陈氏转而拉起徐卉的手细细打量,心里头愈发满意。徐卉盈盈见礼。李氏也掩不住笑,嘴里谦虚道:“当不得夫人的夸奖。”
两厢坐下之后,主母陈氏命人奉茶,又给李氏和徐卉一一介绍了家里的几个姐儿。郑家没有嫡出的女儿,不然只怕徐睿的亲事也会一并拿出来提。两家主母分别送出早就备好的礼给几个姑娘,徐卉收到的是一支嵌玉碧珠簪子,华贵非常。
陈氏与李氏闲话几句之后,又把话题引到徐卉身上,细细地问了她平日做些什么。徐卉不是头回出门,落落大方地作了回答,引得陈氏又是一阵夸奖。郑家几个庶女也都教养得很好,不时附和逗笑几句,毫不扭捏。
未免拘着她们,陈氏干脆命人在凉亭里支起了酒席,让她们自去玩耍。
郑家庶女中,与徐卉年岁相近的有三人,今日都被陈氏叫出来作陪。三人或稳重,或机灵,个性鲜明。没了主母在,几人愈发松快,不时地引着徐卉在凉亭里玩耍。待徐卉听到脚步声想闪躲,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是妹妹们在这里玩耍。”郑仕启朝她们拱手,“唐突了,唐突了。”说着眼神扫过徐卉,似是在上下打量,片刻过后,直到徐睿的声音隐隐传来,郑仕启这才若无其事道:“就不打扰妹妹们取乐。”
郑家三个姑娘拉着她的手取笑:“看把我们二哥急的。”徐卉只当不知,将话岔了过去,心下微恼。
用过午膳之后,李氏与徐卉上了轿子,一路回到别院之后,徐卉才将今日的事情说与李氏听。李氏拍着她的手道:“既然两家都有结亲的意思,那便也不算唐突了。卉儿,你比凤儿稳重,母亲对你无不放心,只一点,日后倘若真是入了郑家门,你切记莫可如此心高气傲。”
徐卉点了点头,“女儿明白。”
两家至此也算是相看过了。距离明年会试还有几个月,李氏打算带着儿女先回钟州。陈氏也不好挽留,倒是郑仕启自打见过了徐卉之后便有几分心猿意马,百般央求,想跟徐睿一同回钟州,待到明年开春再一同上京赶考。
李氏自然乐见其成,一来能让两个孩子培养感情,二来待到明年,郑仕启可以同徐睿一同进京赶考。郑家在京城还是颇有几分势力,便是有什么事也能照拂个一二。于是也跟着劝说,陈氏拗不过,只拿郑家老爷当借口。不成想郑家老爷倒是眯着眼笑了笑,一拍板就应了。
陈氏无奈,只是心里到底不放心,除了郑家老爷派了跟随的几个教习师傅和护卫之外,又将自己房里的几个丫头都给了幼子,百般不舍地送走他们一行人。
回程走得很慢。待徐岩收到信,已经过了好些天了。得知郑仕启会一同来钟州,徐岩急忙命人打扫待客厢房,大肆修葺了一番。芸姨娘醋了几回,无奈禁足令还没解除,加之嫡子徐睿这次回来是举人加身,她到底不敢太过逾越,只每日对两个儿子耳提面命。
徐泽徐铭苦不堪言。
好在没多久,李氏一行人便回到家中。
这一次回来,徐睿中举,徐卉也有一门多少人都羡不来的亲事,李氏感觉自己的腰脊骨都挺直了起来。待得知徐临被送至蕲州之时,多年来笼罩在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终于散去。对着徐岩,她的笑容里也有几分小意温存。
徐岩却顾不上她了,他的心思全放到了已经中了举的徐睿和远道而来的贵客郑仕启身上。当晚大摆流水宴席,又请了戏班子,一直闹到了宵禁。
徐卉和徐凤尚未出阁,不好相陪,便在后院与李氏说了会话。芸姨娘的禁足令也终于解除了,与婉姨娘一起带着孩子来给李氏请安。李氏将兖州带来的特产分了分,各自赏赐之后,便让他们都回去,连带徐凤也没有留下。
回过头,徐凤就看到母亲李氏拉着嫡姐的手细细叮嘱着什么。徐凤攥紧手里的娟帕,身后伺候的丫鬟上来扶着她。她猛一甩手扇了丫鬟一巴掌,“下作东西,凭你也敢糟践我!”丫鬟捂着脸不敢说话,只低头抹泪。
徐凤心头烦躁,小跑着进了院子。
晚风一吹,她心头的焦躁渐渐被不甘代替。明明也是跟着母亲一同去了兖州,明明只比长姐小了一岁,明明是她与郑仕启缘分在先,却为何……她还记得那日在兖州别院里,郑仕启来找二弟徐睿。当时她与丫鬟就躲在假山石后面,偷偷瞄了一眼。不想那人却异常警觉,抬眼竟是与她四目相对。
风姿特秀,翩翩君子,只那么微微一笑,轻挥执扇,徐凤便羞得满面通红。
回想起来,竟如昨日那般清晰。
徐凤阖眼难眠,倚窗对影自怜。一整夜没睡,第二日竟是发起高热来,郎中看过了说不打紧只是着了风寒,开了两剂药。李氏趁敲打内院之让徐卉开始学着打理后宅,一时顾不上徐凤,只着了李妈妈去看。
徐凤心里越发不甘。
徐睿倒是常来看她。徐凤藏不住心思,每次都旁敲侧击,只盼着能知道些郑仕启的消息。徐睿倒没有起疑,只当她身子不好成日闷在院子里头无聊了,每日去了哪儿做了些什么,事无巨细都一一跟她说了。
靠着这点念想,徐凤的病很快好了起来。
徐岩看徐睿成日往后院跑,心里本来便有几分不满,又担心着徐睿郑仕启两人只记挂着耍乐,耽误了课业。徐凤病稍有起色之后,徐岩便立刻给他们两人请了钟州有名望的先生来家里讲学。
几番考校下来,两人都对答如流,徐岩的心才渐定。
这日,徐岩与城东铺子掌柜在书房说话,有下人敲门进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徐岩脸色大白,当下没了谈生意的心思,将人送走之后,他立刻让下人将人带进来。
“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人正是当日护送五少爷徐临的两个护卫。两人神色惭愧,跪下去一五一十将五少爷徐临逃走之事说了一遍。
徐岩听完震怒,“蠢货!不过一六岁孩童,双脚又走不了路,就这样你们还看不住。”
护卫不住磕头,额上一片青色。
徐岩只觉得烦躁,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半响才问道:“王府那边有何动静?”
护卫抬头,“接洽之人还未到,我们怕耽误了便匆匆赶回来报信,也叮嘱几位师傅,若是王府那边的人到了,只推说五少爷走失。”此事关系重大,他们俩又都是徐岩的心腹,深知徐岩一定信不过其他人,才会特意赶回来报信。
徐岩握紧拳头,半响才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们管好自己的嘴。”
护卫唯唯诺诺退下去。
“福瑞。”
一个人推门而入。徐岩头没抬,只是看着案几上的几张白纸,“那孩子聪明早慧,这点像茹娘,只是摊上那样一个身体……送他去蕲州,是我对不住他,只是他一走了之,丝毫不顾及徐府这许多人性命。既然他不将自己当作徐氏子弟,那么徐氏也不需要这样的子孙。福瑞,明日派人去请族里几位宗伯过来,将他就此除名,徐氏一族自此没有徐临这个人。”
管家福瑞眼里闪过了然,如此一来,日后便是赫亲王一系质问起来,徐氏也能免受牵连。“奴才立刻回去写帖子。”
“还有一事。钟州的产业尽快变卖出去,这事要快,且不要声张。”徐岩叹了口气,临老离乡,终究是憾事。好在马场早前他已经安排妥当,也不至于损失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