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封妃》辛灵

24、王府

　　“四喜姐，四喜姐，你在哪儿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这阵清脆的叫喊声，在院子里响起。
　　“在这儿呢。”乔四喜放下手中纳了一半的鞋底，边答应着边往外走去，“绿柳，你又大呼小叫的，规矩都白学了？”
　　“嘭”，房门被撞开后，一个冒失的身影闯了进来，见乔四喜就立在门后，伸手拉住乔四喜便在往外走，嘴里仍喳喳呼呼道：“四喜姐，小顺子公公找你，说爷今晚要在前院歇息，让你快去将爷的换洗衣服找出来。”
　　乔四喜听完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拉住了小丫头的手，道：“现在是什么时辰？爷的晚膳用了吗？公文看完了吗？爷以往歇息是在什么时辰？你呀，来这里也半年多了，怎么还改不了这毛躁的性子。福公公的那顿板子，我看是你是白挨了。”
　　小丫头叫绿柳，看样子也就八、九岁的年纪，还未留头，生得清秀可爱，听了乔四喜的话后，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好四喜姐，我知道错了。下次福公公再打我板子时，你还要像上次那样给我求情呀。”
　　乔四喜略带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子道：“哼，上次我看就是打轻了，你才不长记性。下次我让福公公打得重些，你才能记住。”
　　因为没受过伤害，所以才会保留天真。其实她何偿不希望自己能这样绿柳这样，每天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与同屋的小伙伴绊了几句嘴，或是头花旧了，衣服不漂亮了。
　　而她的人生却充满了磨难，其中带给她最大的打击来自王氏的死。她开始对自己的人性产生怀疑，当初她真的不知道王氏是为了给她挡箭吗？还是其实私心里她是希望王氏这么做的，好增加她活下去的机会。
　　从那以后，性子本就有些极端的她，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奉献。
　　那时她的伤势刚刚好了一些，便跟着金三爷去找赵夫人母子。路上又同样遇到刺杀，这次人数及质量比以往几次都要高，即便那个神秘男人出手，他们也处在弱势。
　　其实她一开早就已经看出金三爷的身份绝不一般，便想着拼了这条小命不要了，也要在他面前卖个好，帮乔二林实现出人头地的愿望。
　　可能她终于时来运转来了，也可能是王氏在天上保佑着她们，真的叫她找到了这样的机会，替金三爷挡了一箭。那次她真可谓九死一生，本来之前就伤势未愈，现又伤了心肺，大夫几次让乔二林给她准备后事，没想到居然叫她又挺了过来。
　　后来金三爷果然收了乔二林，她们这时才得知，原来金三爷居然是当今的三皇子永郡王，他这次来山西是要到杀胡口当监军的，阴差阳错之下救了被黄宪忠追杀的刘向礼。
　　因为朝廷有皇子不能插手地方事务的规定，永郡王便提出由他假扮刘向礼引开黄宪忠的爪牙，而刘向礼则在他的护卫下护送回京。
　　解决了赵夫人母子的事情后，为了让永郡王放心的提拔乔二林，乔四喜索性卖身永郡王府，做个名符其实的质子。
　　在跟着永郡王在杀胡口待了三年后，她又随着永郡王回到了京城。因为识字，再加上她的算数很好，永郡王回到京城后便让在她外书房侍候。
　　现在她是外书房的大丫鬟，平时除了侍候永郡王洗漱更衣外，便是收拾一下书房，活不重她的空余时间便多得很，她便针线活不离手，乔二林和乔志梁的衣服鞋袜她一做一大包，借着永郡王与乔二林通信之际便一起送过去。
　　乔二林和乔志梁在五年前就入了军籍，而且很得永郡王的看重，为了让他俩有功可立，哪里有匪患便调他俩去哪里，因此短短的五年里，俩人已经一个是百户，一个是总旗了。
　　乔四喜虽然教训绿柳稳重些，但到底不敢耽误差事，跟了永郡王五年了，虽然把永郡的喜好摸了个清楚，但永郡王的性子实在是有些喜怒不定，她也不敢大意。
　　将针线活收好，她带着绿柳去了前院。
　　永郡王府占地很大，光是一个外书房便有五进院子。她现在住的这个下人房，离书房走路大约需要十来分钟，中间还要路过一个小花园。
　　现正值四月芳菲之际，花园里紫荆花、西府海棠开得繁华宣嚣，粉红交错，争妍斗艳。一阵微风拂过，片片花雨飘然而落。行走其间，宛若置身人间仙境，再大的烦恼、悲寂都随风而去。
　　只是，快乐总是很短暂。穿过花园，俩人来到书房后面的角门，刘公公的徒弟小顺子带着两个下人守在角门。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算来了，爷都等你半天了。”小顺子见了四喜后，一副见了救星的模样，拉着四喜便往里走。
　　刘公公大名刘福，是永郡王身边的大太监，王府外院的总管。小顺子则是刘公公收的最后一个弟子，比四喜大三岁，黝黑的脸庞，精瘦的身子，因为见人总是笑眯眯的，所以在院子里的人缘很好。
　　“哦，爷回来了？”乔四喜闻言也不由得有些着急，而且看小顺子的样子，永郡王找她肯定不是洗漱更衣之类的小事，“绿柳，你先回去吧。”
　　对绿柳她有些护犊子。虽然她跟绿柳相处也不过是半年，但她却是非常喜欢这个活泼的小姑娘，她希望自己的一点儿维护，能让绿柳的天真别那么快的消失，多拥有一些童年。
　　还没到书房，乔四喜已经感到风雨欲来的紧张感。外院的下人往常虽然也都是小心侍候，但像现在几乎恨不得一个个溜着墙边走，让人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能有这样威慑力的，除了永郡王自是不做他人想。
　　乔四喜的脚快更快了，同时在心里提醒自己一会儿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虽然她救过永郡王的命，可她若真敢挟恩以求，那乔二林的前程也就完了。
　　书房门口，刘公公正一脸凝重的站在外面，“王爷，四喜来了。”
　　刘公公四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材，面白无须，是永郡王的生母惠妃赏给他的，也是从永郡王小时候起就一直侍候的。
　　“让她进来。”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
　　乔四喜闻言抬步上了台阶，这时一直躬着腰的刘公公抬起头来，冲她使了个眼角，示意她不必太担心。
　　她咧了咧嘴，感激的冲他点了点头，推门走了进去，对着书桌方向福了一礼，道“王爷。”
　　礼毕，乔四喜垂下头，用余光飞速的打量了一下屋内。在身侧的博古架前她看到了一道明黄的身影，隔着博古架正阴睛不定的看着她。
　　乔四喜的腰又弯下去了一点儿，身体却犹如一根紧绷的弦，虽然刘公公说没事儿，可她却不敢放松警惕，这或许就是做人奴才的悲哀吧，乔四喜在心里自嘲的想道。
　　“过来，将书桌上的帐本都核查一遍。记住，悇了你以外不能让任何看帐本。”过了半响，男子终于出声了。
　　乔四喜这时才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是要查帐。这些年在杀胡口，她一人身兼丫鬟、帐房两职，一手算盘打得让人眼花瞭乱。
　　她前世学的是工程监理，毕业后又做了半年的内勤，因此和数字打交道是她的强项。后来到了永郡王身边，她就开始有意识的向永郡王展示自己这方面的长处，不希望做一个毫无特点、面目模糊的质子。
　　永郡王也算有魄力，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子，就对她的长处视而不见，由一开始的让她处理一些简单的书信，到后来所有帐目上的事情都要经过她的手，可以说杀胡口所有将士都要看她的脸色，因为她一个不高兴可能军饷就要晚发个两天。
　　乔四喜轻手轻脚来到书桌前，几十本帐册横七竖八的摆在桌子上，还有几本已经打开，估计刚刚这位爷正在看。
　　永郡王自两年前回到京里，便一直在户部领差，可户部的几个老家伙，却根本不让永郡王插手户部的事务，只拿他当佛爷供着，永郡王便和他们对上，这次看样子永郡王是拿到把柄了，可又不放心让别人来，想到这里乔四喜心里一喜，永郡王当自己是心腹了。
　　她脑子里胡乱的想着，手上却一点儿不敢耽搁，快速的将帐本理顺后，她恭声道：“爷，奴婢整理好。”
　　“嗯。你的东西一会儿，我让人送到西小屋里，你现在拿了帐本就过去吧。”永郡王说完，冲她摆了摆手。
　　西小屋是原来的退步改建的，是给丫鬟值夜用的。永郡王和太子走得很近，身上除是户部的差事，还有太子交代的一些琐事，所以有时就会发生睡到半夜被人叫走的事情。
　　这时候值夜的丫鬟便有些尴尬了，即不能继续睡在主屋里，也无法回到下人房，永郡王便下令将退步改了一下，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值夜的丫鬟便有了去处。
　　乔四喜分了三次才将所有帐本拿到西小屋，拿出自己放在这里的算盘，一手翻着帐页，一手飞快的拔拉着算盘。
　　前世她是不会用算盘的，但自决心向永郡展示自己的长处后，她便苦练算盘，谁让这个时代没有计算器呢。其实要说起来算盘比计算器好用，但练起来确实是不容易，她整整用了三个月的时间，除了侍候永郡王的时间外，就连吃饭时她都一手拿着算盘练。
　　三天后，她顶着三天没梳的一头乱团和一双堪比兔子的红睛眼，抱着那摞子帐册来到永郡王的书房。
　　“都弄完了？”永郡王的声音有一丝笑意，“结果怎么样？”
　　乔四喜闻言上前两步，从袖口拿出了一张纸，恭敬的应道：“这是奴婢抄下来认为有问题的地方。”
　　说完将手上的纸递了过去，哪块的帐目有问题，哪里的数目对不上，她都清清楚楚的写在这张纸上。
　　永郡王接过纸后，认真的看了起来，“嗯，很好。你先下去歇着吧。”说完顿了一下道：“就歇在西小屋吧。”
　　“是。”乔四喜也实在是挺不住了，说完便摇摇晃晃的往外走去。
　　该表辛苦苦邀功的时候，千万不要硬撑，否则怎么能让老板记住你的功劳呢。
　　说实在的，乔四喜虽然做了下人，在权势面前学会了敬畏、尊从，但受过二十多年现代教育的她，却无法将自己奴化，所以她一直拿永郡王当老板看，只不过她的这个老板有些特殊，可以撑管她的生死。
　　走出书房，院子里的小顺子立即走了上来，道：“累坏了吧？主子让你歇着了？”
　　“嗯。”四喜实在没力气说话了，抬手指了指西小屋，便绕过他朝前走去。
　　“静心，过来扶你四喜姐一把。”小顺子朝边上一个丫鬟招了招手，“真是的，一点儿眼利见也没有，跟个木头似的。”
　　“要献殷勤自己献就是了，指使别人做什么。”小丫鬟闻言有些不愿意的嘟嘟囔囔的走了过来，一把扯过乔四喜的胳膊，给原本就有些头晕的乔四喜扯了个趔趄。
　　“你....”乔四喜皱着眉头，有些火了。
　　静心的娘是王妃的陪嫁，因此她算是王妃安插在外书房的一双眼睛。而永郡王虽然同意王妃在外院安插人，却不准备让她的人发挥什么作用，所以作为王爷心腹的刘公公一脉自然要替王爷分忧，小顺看静心不顺眼也就顺理成章了。
　　“静心姑奶奶，怎么，让你扶四喜一把委屈你了？”小顺板着脸打断了四喜的话。
　　“不敢。只是小顺公公，奴婢在这里也是有差事的，万一王爷找奴婢却找不到，.......”
　　乔四喜冷冷了看了一场小声争执的二人，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他们不过是拿她伐子罢了，小顺子和自己的关系虽然还不错，但那是因为自己在永郡王面前还算得脸，若是哪天她失了势，他不踩她两脚就算对得起她了。
　　进了小西屋，乔四喜连衣服都懒得脱的，就直接将自己抛到了床上，眼睛一闭打起呼噜来。人在极累的情况下进入睡眠，一般都会打呼噜，所以乔四喜极注意这点，要是当晚有值夜，白天她绝不会让自己太疲劳。
　　“四喜，四喜，醒醒，王爷叫你呢。”一道温婉的声音在乔四喜的耳边响起。
　　乔四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咦，是莲心姐呀。你坐呀，我好困再睡会儿。”
　　说完翻了个身，又要睡。
　　“快起来，别睡了，王爷正找你呢。”莲心边说边来拉四喜。
　　莲心和四喜一样都是外书房的大丫鬟，莲心管的是王爷的小库房，而且因为她的年龄最大，性子温和宽厚，却又不失公允，因此几个大丫鬟隐隐以她马首是瞻。
　　四喜这才听清莲心的话，挣扎着起了身，就要随莲心往外走。
　　“你呀，真是睡糊涂了。”莲心却拉住了四喜，恨铁不成的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去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成什么模样，这样子去见王爷，你嫌命长了不成？”
　　乔四喜闻言低头看了看已经皱成梅干菜般的衣服，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哦，那莲心姐你等我一下，我去梳洗一下。”
　　“我来帮你吧，王爷那等着呢。”莲心说完走到梳妆台前去取木梳。
　　乔四喜不喜欢抺胭脂和头油，所以她洗漱总是比别人快，这次有了莲心的帮忙，俩人更是一会儿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