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兰纳尔：(涂鸦)圣地崛起》桐名

8、[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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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紫色的夜幕下，团团冰冷灼目的照明火球悬在城市主干道的上方，照亮了两人在积雪上踏出的脚印。一只乌鸦被路人发出的响声惊得从房顶上飞起，发出了轻微的振翅声。

　　“还有多远？我觉得我的指头已经快冻在箱子把手上了。”说话时，切瑞斯只呼出了小片雾气。

　　苏拉虚弱地笑着说：“再半条街就到了。”

　　他们走了足足十二条街。

　　2

　　和普通人相反，绝大多数真正的炼金术师是喜好昼伏夜出的生物。芙兰纳尔冬季的漫漫长夜，对这群超大号蝙蝠而言实在是不能更理想的环境了。或许正是因此（而非来自港口贸易或周边矿山的炼金材料），才让芙兰纳尔不经意间有了“炼金术之城”的绰号吧。

　　作为炼金术师更是人形蝙蝠中的一员，捷哈贝每日的作息都十分规律：晚钟敲响时起床，若是天气不坏，肯定要先收拾出门吃上丰盛的一餐才开始正经工作。伏案作业一定时间后必须起身休息片刻，四处走走，不忘扭扭脖子扭扭腰。午夜时分，应当享用一杯自己调制的茶饮，还要配上提前买好的简易点心。日复一日，他都会在晨祷开始前入睡，酣梦中任凭各大神殿把晨钟撞得震天响。

　　他在芙兰纳尔的市区边缘有堪称奢侈的独栋工作室。这是座不起眼的老楼，乍看之下和整齐排列在街道两侧的其他民宅并没什么区别。当初让他不惜花费重金买下这栋楼，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位于房屋下方、不当做实验室用简直是暴殄天物的双层地下室。买下这栋楼后，他特地从遥远的弗朗卡花大价钱请来背景可靠的工人，耗时近半年对地下室进行包括防水与隔音在内的一系列改造，完事后又花了更大的价钱封住了那些人的嘴巴。

　　这一天，他享用过夜茶，照例在位于顶楼的书房里漫步沉思时，忽见玛斯塔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这只有着白肚皮的黄猫和炼金术师同居已有不少年头，以至于二者体型同步胀大，最终变成一大一小两个圆球。

　　“晚安，我亲爱的玛斯塔女爵。敢问是何事惊扰大驾，以至于您如此惊惶不安，屈尊前来……寻求在下廉价的抚慰呢？”捷哈贝把茶托当做帽子夸张地挥动了一下，拿出最可笑的贵族腔调，敬意十足地深深对着肥猫鞠了个躬。

　　玛斯塔喵喵叫着，冲炼金术师扒拉爪子。

　　“你的意思是有客来访？”捷哈贝变了脸，“在这个时间？”

　　肥猫喵了一声，翘着尾巴离开了。

　　“啊呀呀，这可真是麻烦。”

　　能让玛斯塔特地爬上楼来通知他，只怕今晚的不速之客来头不小。捷哈贝不得不脱下满是补丁的工作服，从衣柜里挑出套还算看得过去的正装换上，对着镜子把自己照了又照。

　　他听到门绳连着的铃铛被拉响，掀起窗帘的一角，看到门前站着两个瑟缩的年轻人。靠后些的那个，他能肯定从没见过，而另一个包着头巾的姑娘则怎么看怎么眼熟。

　　“哦，薇菈女神，这玩笑可开大了……！”

　　他衣扣还没系上就跑下楼去，开门时被冷风迎面灌了满怀。

　　站在门外的女孩在台阶上小步跺着脚，鼻尖冻得和发梢一样红。另一个和他从没见过面的年轻人身穿和女孩同样款式的大衣，遍布血丝的双眼中流露出疲惫的神色。

　　她开口时，舌头都像是冻僵了不听使唤一般无法打弯。

　　“深夜时分多、多有打扰，敬请见、见谅。请问，我们可以先进门吗？”

　　捷哈贝一拍脑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好挡住门口，模样并不像是个好客的主人。提起两人靠门而立的行李箱，他直接把他们拉了进来。

　　进门后，女孩松了口气，轻声说：“谢谢您，捷哈贝老师。”

　　“千万别见外。”捷哈贝把两人的大衣挂在一排衣钩的末端，引着他们往一旁的会客室走，“苏拉，还有苏拉的朋友。来吧。不管你们为了什么原因深夜拜访，至少先让我们喝杯兑着姜汁的热茶。”

　　3

　　一阵狂笑后，捷哈贝不得不站起来，从兜里掏出手帕擦着眼泪。

　　“这么说，你们真的大晚上就被扔出去了？因为炸了旅馆？”

　　“才没有炸掉整幢旅馆！”略加思索后，切瑞斯的反驳弱了些，“只是在我们的房间地板上开了个小洞……”

　　“开了个洞，害得他自己掉到了楼下，之后还在下面大喊大叫。原本的房客被他吓得都不敢从被子里出来。”苏拉替他补充。

　　捷哈贝笑得扶着椅背弯下腰去。

　　几杯茶过后，苏拉和切瑞斯逐渐暖和了过来。前因后果在他们喝茶时都和捷哈贝解释清楚了，后者也好脾气地答应让切瑞斯暂时借用自己的地下室。得到了主人的允许，切瑞斯几乎立刻就拉着箱子下了楼。捷哈贝在楼下帮切瑞斯收拾出一片空地，仔细嘱咐了好些注意事项后才留下他，自己重新回到一楼。

　　“真是好久不见啊，苏拉。太久了。”长叹一声，他将目光投向放弃了端正的坐姿，转而蜷缩在长椅一侧的少女。她双臂环抱膝头，下巴埋在臂间。靴子已经脱掉放在了椅边，双脚藏进了裙摆之下。

　　褪去了笑容，她的面庞显得憔悴无光。

　　“对不起。”她说，“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没有和您联系过，今天又这么突然就跑上门来。请您原谅。”

　　“这没什么，我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突如其来的惊喜。”捷哈贝说，“那件事之后，我和你父亲没有断过通信，所以也知道你进入了协会后来的动向，只是实在想不到你还会回来这里，因为……所有事。”

　　“您不必替我担心。这次回来，我只是协助他做些该做的事情，之后就会离开了。”苏拉抬起头，对捷哈贝微笑。

　　捷哈贝皱起眉头。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没精神？你可以尽管告诉我，我绝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对视一会儿后，苏拉低声承认道：“凯格弥在我刚进城的那天召见我，对我提出了要求。”

　　“什么要求？”

　　“一年内，如果找不到能答应让我的子嗣继承罗宁之名的结婚对象的话，我就必须和她选定的人结婚。”

　　捷哈贝愣了愣，问：“但……父母指派不是贵族结合的正常途径吗？”

　　“我才不要和不喜欢的人结婚呢！去年我加入协会，拜入称号‘海露’的朵依思露米亚·茨基米拉门下，最主要的目的根本不是潜心研习咒术，而是从日复一日的相亲失败死循环里逃出来！”苏拉的语气尖锐了些，随后再次变得无精打采，“可是凯格弥说，如果我这一年找不到人选，我现在的咒术老师是不会结婚的事提出反对意见的……可能，结果真的就是嫁给不认识的人了。与其那样，我还不如退出协会，赶快跑去弗朗格神殿避难呢……”

　　“先不要想得那么坏。如果一年内你就能找到合适的人选，你打算怎么办呢？”捷哈贝安慰道。

　　“那种事，我还不知道……”

　　“万事随风，自由无碍；磨难似水，流去无痕。”捷哈贝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古谚：困难总会过去，生活本身才是最美好的。不要太过担忧，否则会把幸运都吓跑。”

　　不知何时来到他脚下的玛斯塔赞同地喵了一声。

　　“是的……谢谢您。”

　　“看你也累了。既然不需要协助地下室里那个小伙子，不如现在去洗个热水澡。我会把客房里的杂物腾出来，等下你可以睡在那边。”捷哈贝弯下腰，挠了挠玛斯塔的耳朵。

　　4

　　捷哈贝的浴缸并非寻常人家里用的木桶，而是一整块挖空磨光后涂上一层永久性自热溶剂的山石。倒入的冷水一接触溶剂干裂的表面就发出吱吱响声，不久后便腾起温热的雾气。

　　苏拉倒入半浴缸的水，脱下衣服，试了试水温后，半躺入温度完美的洗澡水中，长出了一口气。

　　洗完头发，洗澡水也变得浑浊起来，等到擦过全身，水已经转变成了淡淡的污泥色。她正因此而沮丧着，浴室的门被人急急捶响。

　　“谁？！”她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跳因惊吓而猛然加速。

　　“我！你现在快点出来！”门外是切瑞斯。

　　“我出不来！”

　　“女孩子真是麻烦……你出不来就算了！我自己去！”

　　咚咚的脚步声远去，苏拉也没了进一步清洁的心情，拧开浴缸底部的塞子，跨出浴缸飞快地穿起衣服。

　　当她湿哒哒地跑出浴室，切瑞斯已经不在屋里了。

　　“捷哈贝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她找到捷哈贝后问道。

　　“他脑袋上顶着这么一个东西。”切哈贝伸出两只食指在头上比划了一下，“叫着什么‘出现了’，从楼下跑上来问你在哪里，我告诉了他，他去敲门，然后飞快地穿上外衣就跑出去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光着脚站在一楼的石制地面上，苏拉被激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捷哈贝指指浴室，说：“快回去拿条备用浴巾把自己擦干，我相信你的同伴能照顾好自己的。”

　　苏拉擦干身体后，只觉得两天来累积的劳累简直要把自己彻底压垮，便自暴自弃地跑去了客房。

　　“切瑞斯……他回来就会叫醒我的吧……不管了，好歹也要先睡一觉。”

　　这么想着，她钻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