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兰纳尔：(涂鸦)圣地崛起》桐名

27、[第二十六章]

　　1

　　临近深夜，宅内的仆人会进行最后一次巡视，烧热炉火，点燃蜡烛，顺便也会满足其他的额外要求。苏拉请安吉卡去端一点宵夜上来，得到了几块潮掉的点心和一壶淡茶。

　　态度如常地道过晚安后，直到女仆离开，苏拉才对着面前的宵夜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才慢慢地吃掉了两块点心。

　　吃过宵夜，她开始收拾自己的挎包，把她觉得会有用的东西（比如咒术笔记本、黏胶球和炼金干粮）都塞进去。收拾完东西，她又穿好厚实的衣服和鞋子，随后吹灭了蜡烛，把门和窗户都打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她的直觉是切瑞斯今晚一定会采取某种行动，但不知道他到底要在宅子里走动，还是干脆通过窗子逃到院子里。于是，她干脆坐在床上，竖起耳朵同时警戒着两边。

　　坐了好一阵子，没听到任何响动，她倒是困得几乎睁不开双眼，只差倒在床上直接睡过去了。

　　终于，从窗户那边传来了什么掉在地上的响声。惊醒苏拉的是切瑞斯发出的低呼，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让她一激灵立刻跳下床。

　　推开双层的窗户，她听到切瑞斯在雪地上簌簌走远的声音。

　　她从挎包里找了卷细绳，比量过长短后，一头打了个特殊绳结系在床柱，另一头绕在手中。掀起裙子，她小心翼翼地跨过窗台，边放开手中的细绳边踩着建筑外墙的凸起处下落。踩到地面后，她抖了抖绳子，轻轻一拽，拽开了楼上房间内的那个绳结，又把绳子收好。

　　没有遮掩脚步声的办法，她只能摸黑朝着切瑞斯离开的方向追去，最终在靠近后门处赶上了他。

　　“你这是干什么？”切瑞斯提着盏不知哪里来的灯球，脸色在灯球发出的白光映照下显出几分病态。

　　“这该是我问你的吧。”苏拉双手叉腰，“这么晚了，你是打算一个人去哪呢？”

　　“不干你的事。”

　　“告诉我，否则只需要一声尖叫，你就什么都做不成。”她说。

　　切瑞斯露出混杂着无奈和恼怒的表情，说：“闭嘴，跟我来。”

　　她跟着切瑞斯前往后门，吃惊地发现同白天一样，此处还是无人值守。切瑞斯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杈，直接用最简单的变形咒作出了把钥匙开了门。

　　走在宅院外，苏拉敏锐地发觉切瑞斯的步态和平时略有不同，不仅迈步的频率降低了，也完全没有通常的轻快感。见他脸色阴霾，她不禁重新思考起先前切瑞斯说过的自己的病情。

　　“你究竟是要去哪里？”她小声问。

　　过了一会儿，切瑞斯才回答：“见塔莉嘉。”

　　“塔莉嘉是谁？”

　　“就是那晚的女咒术师，红头发，白袍子。”切瑞斯说，“白天的时候我收到了她的联络，让我今晚午夜秘密去找她。她会告诉我城里的咒阵群具体所在和最终的用途。”

　　苏拉脚下一顿，险些摔倒。

　　追回到切瑞斯身边，她说：“你就没考虑过，这是个陷阱？”

　　“我并不觉得她是那种坏人，而且我也好奇她设置咒阵群的目的。”他摇头，目光坚定，“如果她有杀意，我早就死了两次，你也该死一次了。”

　　“可你的身体情况……”

　　“既然还能走得动，就没有影响。”

　　“我就是没办法赞成你。”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苏拉还是坚持这么说。

　　“那就回去。”

　　“不要。”

　　两人走到城墙脚下，转而沿着城墙内部继续前行。

　　苏拉问：“会面的地方是哪里？”

　　切瑞斯说：“沿着城墙找传送阵，应该就在这一带。”

　　听到“传送阵”一词，苏拉的警戒心又往嗓间提了提，说：“我还是觉得很可疑，你真的要这样就去找她么？”

　　“早先我和你说过的吧，现在完全没别的办法。我只是好奇，如果目标并非杀人，那她这个咒阵群究竟是要干什么？”切瑞斯不耐烦了，“你既然要跟我一起去就别啰嗦，不然现在马上掉头回去就好了。”

　　苏拉闭上了嘴。

　　传送阵是一团被埋在雪中的微光。苏拉警惕地折了根树杈，轻轻拨开雪，看到沙地上由细碎的玻璃珠组成的圆形咒阵。

　　“高温下的玻璃化，了不起。”切瑞斯凑近观察，“比上次我见到的那个传送阵要漂亮得多。”

　　“它是有时限的吧？”

　　“大概？”切瑞斯耸耸肩，抬脚跨入咒阵。苏拉眼疾手快地揪住他的衣袖，跟着进入了咒阵正中。

　　2

　　传送时的强光褪去，他们落到了一处漆黑的林子里。比提灯更亮的是环绕着他们缓缓绕圈的三团火球。

　　被切瑞斯称为塔莉嘉的女咒术师面对着他们靠树斜站，旁边被捆着个嘴里塞了毡团的中年男人。她依然穿着那日那件白色的裘皮，红如醇酒的卷发在耳后编成盘角髻。她随意指向那两人的手边，绕着腕子有三个小火珠不停旋转，旋转的速度和他们身边的三团火球完全相同。

　　“祝二位晚上好……或者说是深夜好？奇怪了，我记得自己只邀请了一位？”

　　伴着那俏媚的笑声，是火球围绕着苏拉和切瑞斯丝毫不曾停歇的圆周运动。每次有火球经过身前，苏拉都能感到逼近又远离的灼热感。她一动不敢动，生怕烧着了什么。切瑞斯和她一样没有动作，原因并非紧张，而是虚弱。

　　他勉强开口：“也没太大关系吧？您早先并非指定我只能独自前来。”

　　“算了，没所谓。”指向他们的手并没放下，塔莉嘉的另一只手向身旁的雪地挥了挥。

　　凭空出现的火星溅落在雪中，宛如花朵般绽放出七个各不相同的复杂图案。苏拉一眼就在其中认出了她亲见过的两个咒阵。

　　火焰继续燃烧着，飞溅到一旁的火花也形成了更小也更精细的线条。积雪在火焰的热度下慢慢融化成滩滩雪水。

　　“首先我想澄清一件事。芙兰纳尔的咒阵群的确是我设下的，但那是为了救人而不是杀人。此外森狼团对我的追捕，从根本上来说就是抓错人了。”塔莉嘉看着他们说，“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敌人，对吧？”

　　“不是敌人的话，就请您把我们的行动限制解开。”苏拉说话时，切瑞斯咬着唇一言未发。

　　“这可不太好办，毕竟我还没把话都讲完。”塔莉嘉说，“本来我是有同伴的，但他们被森狼团抓走了。完成咒阵群的最终形态并发动它这种事情，很遗憾，只凭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我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不会是他吧？”苏拉瞪了切瑞斯一眼，对塔莉嘉说。

　　“本来应该是的，但您要取代这个位置也不是问题哟？”塔莉嘉笑了，“看他的样子，光是走到这里都已经很吃力了，接下来我怕……”

　　“我可以的。”切瑞斯这么强调，但声音中没有一丝底气。

　　“啧，都变这样了，那估计就真的是不行呀。”塔莉嘉上前，毫不避嫌地摸了摸切瑞斯的头后嘟起嘴，“这位……我暂时还不知道叫什么的小姐，只能麻烦您帮忙了。”

　　“既然您需要我的帮助，那么请允许我提几个问题。”苏拉问，“您要怎么证实城里的咒阵群如您所说一般无害？如果真的是救人，什么样的援救才需要设下这么大规模的咒阵群，而且还是一直偷偷摸摸的行动呢？”

　　“这些问题，我怕全都没办法作答呀。”

　　“那么，请恕我无法帮助您。”苏拉往后缩了缩。

　　“我对杀人是没兴趣啦，但现在就杀了你们找其他人帮忙也是来得及的。”一手搭在切瑞斯的肩头，塔莉嘉看似还挺开心，“首先把您烤成七分熟，然后再拧断他的脖子如何？”

　　3

　　头巾被拉开，衣领被解开，细小的火舌缠绕上苏拉裸露的脖颈，烫出一圈细密的咒文。她咬着牙，试图不发出任何声响。

　　“这就可以了，跟我来吧。”塔莉嘉收回双手，吹了吹发烫的指尖，“如果护理得好，这种烫伤一个月内就内恢复得看不出了，不过我也只需要您乖乖听话一周就够。”

　　苏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疼得抖了一下，“它的效果是什么？”

　　塔莉嘉边走边说：“是道保险而已，不会妨碍到您的任何行动。至于效果嘛，您之后就会看到的。”

　　丢下切瑞斯，塔莉嘉领着苏拉在雪地中徒步前行。实际上，这片树林并不大。走出树林，苏拉几乎是惊恐地发现她们正处在神殿区的核心。

　　神殿区位于欧赫塔河北岸，和南岸通过卡琳岛上的荆棘与钉刺二桥间接相连。在其他各主城，供奉十三主神的神殿多分散在城市各处，像芙兰纳尔这般汇聚一堂的神殿区是绝无仅有。

　　因斯泰神殿的角状尖顶，莫塔格神殿的圆形拱顶，苏蜜加神殿的波纹斜顶……各个神殿的主殿都有不同形状的屋顶。这些漆着金的屋顶在夜色中就像是低调的铜块，沉甸甸地压在每座神殿的正中心。

　　几只不合时宜的乌鸦从栖息的钟楼里飞出来，哑着嗓子错声高叫。

　　越是接近薇菈神殿，苏拉的呼吸也就越急促。然而，她还是看到了高墙内那栋状似圆塔的薇拉神殿主殿。

　　“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个先不提。关于此处的薇菈神殿，您似乎知道些什么？”塔莉嘉问。

　　“不……我想，我并不清楚任何您感兴趣的信息。”苏拉谨慎地回答。

　　“随便啦。”塔莉嘉有些扫兴，“等下我会打开一个传送阵，您乖乖进去就好。从这往后，其他的指示我会通过别的办法给您。顺利的话，两天之内您就能平安回来了。”

　　“顺利的话？”苏拉重复。

　　“万一不顺利，我只好就再去找别人咯。”塔莉嘉吐吐舌头，“那会很麻烦，所以您最好一趟搞定。”

　　神殿的封门石早已合拢，塔莉嘉只念了几个词，就熔化了机括，轻松而粗暴地把它们朝着两边推开。四周无人，她们一路走到主殿都没受到任何其他的阻碍。

　　主殿没有门，入口是一处下陷后再次攀升的阶梯。塔莉嘉打了个响指，唤出一团灼焰照亮了台阶，自己打头往下走去。苏拉满心不情愿地跟在她身后，每踏出一步都觉得离自己的噩梦更接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