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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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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到了极点,空气几乎要冻结成型。即使如此,跑回到第三诗人街的时候,苏拉浑身只觉燥热不已。汗水被闷在厚重的大衣内部,使人格外难受。可怜没了大衣的切瑞斯,跑了一路,刚停下来没多久,就险些冷得连哆嗦都打不动了。
正当她开始摸钥匙时,切瑞斯警觉地拉住她,比划了个静音的手势。他拉着她绕过一条小街去了捷哈贝工作室的后侧。躲在灌木丛后,他们看到在门前徘徊着一个人影。
认出对方的身份后,不顾切瑞斯的拉扯,苏拉直接走到了那人面前。
“艾尔?”她瞪大了眼睛,“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唤作艾尔的那人年岁与切瑞斯相近,黑发黑眼,五官轮廓较之本地人柔和许多,是相当典型的尼兹面孔。在他头上扣着的毡帽和身上的斜襟厚呢短外套都是时下流行的式样。
“苏拉,真的是你!”他摘下帽子拿在手中,惊讶之情丝毫不比苏拉少,“晚上我在河边,看到你和捷哈贝在观看表演的人群中,那时你们可能没听到我,所以我就想……也许你们会在这里。我过来的时候屋里没人,所以就在外面等了。”
“等到现在?你疯了不成?”苏拉打手势让切瑞斯出来,同时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门,“让我们先进去吧。”
“捷哈贝在哪?”艾尔进屋后打量着问。
“他恐怕正和市属的防火卫队在一起。”
苏拉把大门锁严,没脱衣服,直接站在门厅里把事情简要地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切瑞斯从挂衣钩上拿了件捷哈贝的鼠灰色大衣,把自己整个裹了进去。
艾尔认真地听完后,问:“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样?如果森狼团找上防火卫队,下一步肯定会摸到这里来。我的同伴和他们有点误会,现在还是不要正面碰上比较好。”苏拉说完,想起还没为两人作介绍,便补充说,“互相认识一下吧。切瑞斯,这是艾尔。艾尔,这是切瑞斯。”
“全名是切日沃涅斯·茨基米尔,叫我切瑞斯就好。”切瑞斯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艾尔站得更直了些,这让他比切瑞斯还要略高几分,“我的本名是李舟,但大家都叫我艾尔。很荣幸认识你。”
“彼此,我也深感荣幸。”
苏拉站在了两人之间,说:“绅士们,现在先不要急着正式自我介绍,行吗?我都不知道,现在接下来还能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可以去……重要的是必须躲开任何城市卫队的眼睛,不要和森狼团产生正面冲突。”
“你们到底对那些人做了什么?”艾尔挠了挠头。
“这个以后再说。艾尔……你知道港区的哪家旅店比较可靠吗?”
“你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艾尔的脸上变了色,“虽说冬天情况会好一点,可港区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
“让我们继续呆在市区是不可能的。”苏拉实话实说,“让我说明白点吧:切瑞斯遵循贵族的传统礼仪,通报姓名,向一个森狼团的成员下了挑战,而我则通过更……不,是极其糟糕的手段确认了敌对关系。”
艾尔收起迷惑,思考一阵后提出了个建议。
“我在港区有个朋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对苏拉说,“如果是他家的话,你们应该能去暂时借住几天……”
2
混乱中,切瑞斯和苏拉总算是收拾好了东西。艾尔弄来了一辆运货的敞篷马车,却不肯说究竟是怎么来的。类似于先前,这也是辆顶着马车名号的雪橇。溜进运河后没多久,他们就拐进了凌花河的河道,顺着冰面一路往西。车夫是个面色不善的男人,只顾驾车,对乘客是看也不看。
无聊中,艾尔挑起了话头:“其实我还是不太懂,你们先前提到的‘贵族礼仪‘到底是怎么回事?”
切瑞斯不理他。
“这类礼仪是帝国时期的规矩,不过现在也还适用。”苏拉有点尴尬地说,“假如两个贵族互不认识,通常需要等级更高的他人代为介绍。自己主动报名的话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确立伙伴关系,要么就是确认敌对关系。另外,比如有一名贵族视另一名贵族为敌时,必须得到对方主动确认,才会形成公开的敌对关系。否则,任何形式的单方私斗都会让发起者被判罚。现在没人会因为主动发起私斗掉脑袋,但惯性依然在。双方都确认了公开敌对关系的话,除非一方主动认输,否则每次见面都会变成决斗或者类似的东西。”
“那你呢?你到底干了什么?”
苏拉唔唔嗯嗯好一阵,最终丧气地把脸埋进了手里。
切瑞斯没忍住笑,这才开口替她解释道:“除了她说的,还有些特殊情况会让两个贵族直接变成死敌,就是不宣而战、半途插足他人的战斗或是使用不名誉手段。她今晚已经把这些特殊情况全都占全了。”
艾尔点点头,又问:“那个人又怎么能知道你们都是贵族?”
和苏拉对视一眼后,切瑞斯耸耸肩,说:“因为我们两人都在他面前用过咒术。平民是没有这类能力的。”
此后一路无话。
3
近段时间,布洛涅古柏尔过得实在是混乱不堪。
副团长的死对全团所有人都是个巨大的打击,对他而言或许尤甚。回想当初,他正是接到了副团长的邀请才会加入森狼团,更不用提两人在此之前就已维持多年的友谊。
上半身被绷带绑得几乎无法动弹,他带着一身药味无奈地平躺在床上。不远处,团内的同僚已经设下陷阱,准备今夜生擒那个残杀了副团长的凶手。
生擒,而非格杀。
每次想到这里,抑制不住的恨意就会从他的胸腔扰动着翻腾上舌尖,带出阵阵苦涩。
“任务是第一优先。执着于私仇而罔顾公义,从来不是我们的行事风格。”团长临走时的训话,至今依然历历在耳。
外面的混乱他听得清楚,心里却并不担心。
召唤阵其下,深埋着能短时间冻结炎雷一系咒术者能力的稀有晶矿。所有参与行动的团员都穿上了从防火卫队处借来的隔热亵衣,除了炼金强化过的阻燃套装外,队长还持有破魔之剑萨利尼尔斯。
那是曾斩杀无数远古恶魔的传说之剑,也是对付炎雷一系咒术师的最强武器。
想象着那个凶手被抓住,押回因斯塔尼亚被公开处决的情形,他的内心稍稍平静了些许。
这次没有任何理由会失败。
触犯大禁令是绝不会有好结果的。
某个瞬间,他似乎听到了队长痛苦的嘶吼声,刚刚冒出头来就又压低下去。他想强撑着半坐起来,却被在旁看顾的医护官按了回去。
医护官看着瘦弱,手劲可实在不小。
“请您躺着,我出去看看。”
他出去了好一阵才回来,神色依然是冷冰冰的毫无改变。
“外面发生了什么?”顾不得客套,他直白地发问。
“除一名死者以外,其他人没有生命危险。”医护官说。
“死者是?”
“不认识的人。”
布洛涅古柏尔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在那之后,他就没见过任何人前来探望。怀疑转变为担忧,夹杂着害怕在脑中盘桓不去。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才得到允许出外稍稍活动。离开自己的房间,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敲响队长的房门。
“谁?”屋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此外并无异样。
“布洛涅古柏尔·塔利希德求见。”
比想象中要长些的短暂等待之后,房门才被人从里打开。
布洛涅古柏尔进入屋内,刚看到对面之人就被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截。
“这这这这队长您是怎么了!?”
“安静。”被称做队长的男人不耐地说,“还没打招呼就大呼小叫,看来你真该补习礼仪课了。”
“可、可是……您……”结巴间,布洛涅古柏尔始终无法将目光从对方眼里仿佛泉涌的泪水上挪开。那红若滴血的眼圈,恐怕并不是一时流泪所能造成的影响。
“昨晚被半途冒出来的人用肮脏的手段暗算了而已。”黑发男人颇为气恼地按住眉心,仿佛如此就能压去其间的皱纹,“我也不知道这该死的情况还会持续多久,所以不要提问了。”
说话时,他新流出来的眼泪打湿了脸颊,滴落地面,晕出数个深色的圆点。
眼瞧着这一切,布洛涅古柏尔战战兢兢地从衣兜里掏出了丝帕,把这被队长一向斥责为无用的物件递给他。
当眼前之人不情不愿地道谢后以帕拭泪时,布洛涅古柏尔终于忍耐不住了。
他做了件很没形象更谈不上礼貌的事。
他狂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