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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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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又有一人缓步走到冰台上最靠近观众的位置。那人华丽的祭司外袍上交织着蓝黑暗纹,迈步时露出一线鲜红欲滴的下摆。他的头部和双手都罩着一层黑色薄纱。一块硕大的血髓石镶在陈旧的蛇眼银框中央,沉静地压在祭司胸前。
祭司的登场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人们交头接耳的声音猛然间大了起来。即使有部分原先的观众默默退开,冰台边还是突然多出了不少新观众。
切瑞斯砸了下嘴。
“怎么搞的?为什么毒液和复仇之神的信徒会跑来这里?”
捷哈贝摇了摇头。苏拉更是满面茫然。
嗡嗡声逐渐平息,某个沉重而洪亮的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
“谨以此舞敬献我主,慈悲之父、秘密见证者与死亡引渡人。您的旨意无处不在,您的威严凡俗皆知。”祭司宣告道,“在此,我们以无罪者的鲜血作为供奉,只愿您的引领常伴迷途的灵魂。”
包括苏拉在内,为数不少的女观众在听了祭司的发言后,都猛地打了个冷颤。
台上的两名森狼团成员各自重复了一遍献祭词,只是把“我们”的部分换成了自己的名字,而“无罪者”换成“自身”。站得更远的那人名为布洛涅古柏尔·塔利希德,而另一人开口时,观众们的议论声已经吵闹到了让人听不清台上发言的程度。聚集起来的人群越来越多,现场已经拥挤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真是疯了……”捷哈贝轻声说。
切瑞斯耸了耸肩,说:“我倒是更好奇,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会让这帮平时只往因斯泰神殿跑的家伙要去寻求弗朗格的庇佑?”
“我想,可能是复仇。”苏拉死盯着走到看台另一角落的祭司,眉头微皱,“你们知道那个前不久刚刚去世的森狼团副团长杜雷吗?据我所知,他不仅能力出众,为人也相当谦和友好,团内团外都声望颇高。现任团长扎隆年岁已大,只会在一些必须的应酬场合出现,实际上,森狼团的多数事务都是这个副团长在打理。”不等切瑞斯和捷哈贝回应,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两个月前,突然原因不明地宣告去世。葬礼上的棺材居然也已经盖上了棺盖,让那些去吊唁的人们在冷风里白白站了一夜,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
“说得好像你也去了葬礼一样?”
“我当然去了。”苏拉平静地说,“总之,关于杜雷的死存在种种难以解释的疑点,但如果……如果杜雷是被人杀害,凶手却依然逍遥在外的话,森狼团的成员会以鲜血为代价,寻求复仇指引者的庇护也就不奇怪了。”
“需要事先献上血祭的复仇?”始终闭口不言的赫尔斯忽然低笑了一声,“要么是那个副团长死得太惨,要么就是杀人者已经强横到了这帮武夫光靠自身的蛮力根本无法对抗的地步。”
“血祭需要观众,却并不需要指定地点,为什么要在芙兰纳尔呢?”捷哈贝担忧地问。
没人再关心他的问题,因为台上静止了许久的二人动了。
嘈杂的议论声像是被斩断似的让位于窒息般的寂静。
布洛涅古柏尔解开披风扔在一旁,露出其下贴合身体线条的浅色制服。挂在腰间的佩刀被他缓缓抽出,指向位居另一角的同伴。那人同样脱下披风,抽出自己的佩刀。刀刃平举,转动时反射出耀眼的寒光。
数次缓慢的深呼吸后,献祭开始了。
应该称之为舞蹈会更加合适吧……迈步、劈砍、格挡、闪躲,冰台上并没有什么欢快轻盈的舞姿,那两人执刀时的动作直白得可谓凝重。但是,在那些谨慎的相互试探、刀刃短暂相交发出铿锵响声、退开距离、回身再次寻找机会的重复中,某种难以形容的优雅感翩然而生。
或许,这场致以罪恶与仇恨之神的献祭,也吸引来了美神默然无语地从旁欣赏。
夜风渐起,台下的看客纷纷缩紧了身子。布洛涅古柏尔和他的同伴都已经流了不少的汗,呼出的大团白气时而交织,时而分割。四周围静到了极点,只有冰渣被硬底皮靴踩踏而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台上,紧接着空气被劈开时的轻颤,再次发出响亮的金属撞击声。
终于有一名观众再也支撑不住,轻呼出声后晕倒在地。几人手忙脚乱地将晕倒的伙伴搬离人群,其他的人依然屏息凝神,紧盯献祭中的二人。
鲜血献祭并非只能被死亡终止。按照规则,祭台上的战斗可以有所节制、但必须货真价实,只要有一方流血,献祭便可宣告完成。只是,无人能预测出那滴完成献祭的鲜血究竟会出自何方:一道微小的擦伤,还是将躯干割为两半的裂口?
注视着祭台的那些眼睛中,有恐惧、有紧张,更有兴奋、期待和丝丝嗜血的狂热。
论体能似乎还是身形略单薄的布洛涅古柏尔更差些。愈发粗重的喘息和持刀时不再稳定的手臂,都在彰显着他的体力被消耗得正在接近危险的水平。另一人虽表面上未现疲态,双眉也随时间点滴流逝而越皱越紧。
又是一轮交锋。
刀刃相抵,但布洛涅古柏尔的刀并未稳住,而是朝着另一把刀的刀尖方向滑去,人因此也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撞上刀刃时,他收紧双臂、猛地扭转了整个上半身。另一人也及时收住了下落的刀锋,并未顺势而行。
即使如此,自大臂外侧至侧腰后方,那身米白色的制服还是被染红了一大片。
“洛尼亚……!”
两把佩刀几乎同时落地,台上之人饱含惊慌的低声呼喊片刻后就被观众们爆炸般的欢呼和尖叫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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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司迅速完成了对伤势的确认,随即宣告献祭结束。
伤者的伤口被早就预备在台下的绷带草草包扎上,整个人被裹入黑色披风中送下了台。伤人者匆匆离开了祭台,对台下兴奋的观众们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
苏拉注视着空无一人、只留逐渐下渗的淡红色血迹的冰台,耳边是其他人肆意的评论和大笑声。想到布洛涅古柏尔颇为严重的伤势和另一人强作镇定的神情,她的心脏仿佛也被拧转般疼痛起来。
“嘿,你没事吧?”切瑞斯站到了她旁边。
“是的,我……”苏拉一扭头,险些被金属探针戳到,“你什么时候又戴上这玩意的?”
“当然你全神贯注看表演的时候。”切瑞斯摸着头上顶着的探测头箍,咧嘴笑了起来。
“请不要这么说。”她叹了口气,从雪橇的座位上下来,“这并不只是表演,也是祭神的仪式。何况还有人因此而受伤……”
捷哈贝试探着问:“累了的话,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是稍微有一点。”苏拉说。
“我没所谓,回去也行。”
“那就这么办。”捷哈贝转向赫尔斯,“伙计,麻烦你了。”
马车掉头离人群远去时,苏拉好像听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然而,经过刚才的事情,她感到比之先前更加精疲力尽,恨不能闭上眼先休息个一天一夜再说。至于那声音……也许是幻听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