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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曾经以为你我的距离不过是一个转身后的拥抱,如今才知我卑微如尘土,而你却是那长安之月,可望而不可即。
      安禄山是浔阳节度使,此次乃是奉召入宫向唐皇述职。今日,唐皇将在兴庆宫西南角的花萼相辉楼设宴招待各路节度使。
      安禄山到时,夜幕渐深,花萼相辉楼早已点起了千盏灯,宫娥穿梭其间,奉上美酒佳肴。舞娘踩着节奏,扭动腰肢,脚踝银铃作响,轻纱蒙面,流露出无限的风情。
      王公贵族,身着锦衣华服,腰佩美玉香囊,香气弥漫在空中,似乎夜的清冷也被这一派歌舞升平所冲散。
      他们懒散的坐在案前,端着酒杯,行起酒令,一双双眼睛流连在美貌又妖娆的舞娘身上。
      安禄山皱起了眉头,一丝不可察觉的厌恶之色浮现在他脸上。
      大臣们见有人来,朝着他望了一眼,而后又毫不在意的转过头去。
      安禄山早已习惯这样的无视和冷漠,径直落了座,细品着这来自属国进贡的佳酿。对他们而言,他只是一身份卑微的胡人,这帮自觉高贵的唐人又怎会看得起他,即使他现在手握重兵,也不过是为他们看家的狼犬,谁都可以暗自嗤笑之。一介蛮夷,难登大雅之堂,说的正是他安禄山。
      月上枝头,在等待了许久之后,一群太监向此走来。领头的那人衣着丝毫不比在座的王公贵族逊色,腰间悬挂着一枚毫无杂质的上品羊脂玉,鞋面上绣着刺绣,高冠掩盖了早已花白的发,态度倨傲,双眼冷漠。原本还在饮酒作乐的大臣们收起了颓唐,纷纷恭敬的上前道一声“爷。”那人微微点头算是回应。此人乃是唐皇最为宠幸的宦官高力士,虽是阉人,但权势滔天,连太子也要唤一声二爷,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上了几步台阶,走至正中的案前,高声道:“皇上驾到,恭迎圣驾。”随后退至一旁,垂手而立。
      闻言,舞女停止了舞蹈,大臣们跪拜在地,迎接他们尊贵的主子,大唐的掌舵者唐皇。远方,一面色枯黄身着黄袍的人挽着一笑脸盈盈的女子缓缓而来。唐皇早已不复当年的英姿勃发,迈入暮年的他行动迟缓,头发稀疏斑白,曾经饱满光洁的额头已是千沟万壑,精明的眼中也染上了浑浊。而他身旁的女子着一袭樱红色广袖刺花百褶宫裙,宽大的长袖垂于两侧,露出一段细嫩光滑的手腕,头上斜插一只凤头钗,精细的金丝网罩住多余的发,嘴角含笑,略微露齿。举手投足间,雍容华贵,美艳动人。她与他并肩而立,如同明珠托在陈旧的木盘上。
      安禄山看着她,明明只是几步之遥,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他跪在地上,如同凝固了一般,眼前的一切在他眼中都不复存在,除了她。他僵硬的跪在地上,膝盖磕得生疼。
      “众爱卿,平身。”一道沧桑而无力的声音传来,唐皇和她一起上了台阶,坐在了案前。
      “就座。”高力士道。
      安禄山起了身,回到了座上,低头沉默,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酒杯。
      “皇上这几日气色甚佳,可是有何喜事,可否与臣等分享。”一臣子起身,举起了酒杯,向唐皇敬酒。
      李隆基笑,点点头,脸上挤出深深的如同刀刻一般的皱纹,他伸出裹着一层干瘪皮肤的手覆在了贵妃的手上,声音沙哑地道:“有贵妃陪伴在朕的身旁,朕何愁没有喜事。”他目光看似不经意的落在了其中一个来参加宴会的皇族身上,可是安禄山却正好看到了他嘴角渗出的冷笑。语罢,他一手握住了贵妃细滑的手,另一只手揽上了她的肩,举止亲昵。她如珍珠般白泽的手和他如失去生命的枯叶般枯黄的手交叠在一起,极不相配,尤为惹眼。
      安禄山攥紧了酒杯,抬头硬生生咽下一杯酒,酒浇得他的肠子热辣辣的痛,他极力保持冷静,不断地遏制内心的愤怒和不甘。这即将入土的花甲老人怎能配上她这般的倾世佳人?苍穹之月,不该染上尘埃,污了她的皎洁明净。
      安禄山突然起身,大步向前,直挺挺朝着唐皇跪下。明明知道他应该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他还是无法忍受这刺眼的场景,此时此刻他只想让他的手离开她,别无其他。唐皇果然收回了手,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爱卿,这是何意?”唐皇居高临下的问话。
      安禄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多么的莽撞,现下该如何收场。他沉默地跪在地上,沉吟片刻,一横心,朝着贵妃娘娘一拜,“娘。”
      四周先是诡异的沉默了,随后笑声迭起,连唐皇也大笑起来。贵妃似乎认出他来,用一种似是疑惑不解,又是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你这不懂礼数的胡儿,为何唤朕爱妃为娘,你可知朕的爱妃可是比你还小。”唐皇拍着手,笑得前俯后仰,一张嘴咧得老大。
      安禄山皱眉,藏在袖下的拳头握紧,他咬牙,郑重其事地道:“胡人尊母。贵妃娘娘仁慈和爱,温婉贤淑,让为臣想起了自己的娘,臣此乃情不自禁之举,望贵妃娘娘恕罪。”
      唐皇听了这个回答,笑岔了气,他指向安禄山对贵妃道:“爱妃,你可打算认下这比你还大的儿子?”
      她望向安禄山,眼中流荡着微熠的光,恰似夏日映入莲池的点点星斗,却无人瞧见:“皇上统治天下,应是天下子民之父,而臣妾是皇上的妃子,自然是他们的娘。”
      “爱妃说得妙,朕是天下子民之父,而你当然是天下子民之母,”唐皇龙颜大悦,头转向安禄山又道,“爱卿之言妙哉,妙哉,深得朕心,赏黄金百两,丝绸十匹,官升一级。”
      “谢皇上,娘娘厚爱,禄山感激不尽。”安禄山磕头谢恩,心中却没一丁点儿喜悦之情。金钱、官位并不是他所在乎的,他在乎的,他抬头与她的视线交汇,永远无法触及。
      “哎,还叫娘娘,忘了你刚才的称呼了吗?”唐皇挑眉,摆手,示意他重说。
      “娘。”纵使万般不愿,安禄山还是唤了声。心中忙不迭然有一丝悔意,但这些情绪很快就转瞬即逝——这样,他和她会相近一些吗?哪怕是用这样可笑的方式。
      “嗯。”她声音平淡如水,算是回应。俯身对一旁的宫女耳语了几句,她举起酒杯,冲安禄山点头示意。
      安禄山自是会意,从她刚才吩咐的宫女那接过酒杯,和她一并喝下。温润的酒滑入他的喉咙,浑身充满了暖意。
      闹剧结束,他回了座。唐皇和贵妃一一接受着众大臣的敬酒,宴会又恢复了先前的一派热闹。舞娘妙曼的身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大臣们沉迷在其中,饮酒作乐,好生快活。经过刚才的事情,一些深知官场之道的大臣知道安禄山这次得了唐皇恩宠,怕是以后必定官运亨通,纷纷上前与他交谈,安禄山虽然不喜,但还是笑脸相对,敷衍应付。
      亥时已过,夜色更浓。先前在安禄山身旁的大臣早已回到了自己的案前,安禄山喝着酒,偷偷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当他看见贵妃在唐皇耳畔低语,随后离席而去后,他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宴会,悄悄在后尾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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