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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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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我忘记了整个世界,只记得你回眸一笑百媚生。
风清云淡,兴庆宫,龙池。
春日的柔光在湖面上荡漾出一层层细细的金鳞,肥大翠绿的荷叶稳稳地坐在水中,时不时有三两只调皮的蜻蜓在荷叶上漫步,翅膀挨着翅膀似乎在窃窃私语。
可惜,总有人喜欢破坏这样静谧的画面。一道雪白的身影极快地掠过湖面,落在了岸边的泥地上。它浑身雪白没有一丝瑕疵,小小的啄晶莹剔透,红的似一团燃烧的火焰,小脑袋不停地转来转去,一双大眼睛黑的发亮。
用嘴梳理了一下身上的毛,它在泥地上转了几个圈后,不顾身后宫女急切地呼喊,扑哧扑哧翅膀,眨眼间飞入附近的树丛中不见了踪影。
这是安禄山第一次以浔阳节度使的身份入朝拜见唐皇,安禄山性冷不喜与人交往,所以在宴会还没有开始前,他离开了驿站,独自一人躺在龙池附近的参天古树上休憩。但还没等他养足精神,他发现肩上一沉。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将军,细微的变化都会引起他的警觉,在白鹦鹉落在他肩上的同时,他睁开了双眼。
安禄山把白鹦鹉提在了眼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白鹦鹉可怜的扭来扭去想摆脱,却始终逃不出他的魔掌。
“玉娘,玉娘......”白鹦鹉在万般挣扎无效后,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安禄山,可怜兮兮的低声呼唤着,似乎这个人可以把它解救出来。
“玉娘,可是你主子的名字?”安禄山轻轻地摩挲着白鹦鹉的羽毛,好笑的看着它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告诉我,她在哪?”
白鹦鹉眼珠子转了转,看似在考虑,然后大声的叫出声“沉香亭,沉香亭......”
安禄山不过是随口说说,完全没想到这只鹦鹉竟然听得懂他的话,他远眺着远处只看得见顶的沉香亭,轻轻一笑,现在,他倒是有兴趣去会一会能够养出这样一只聪颖的小东西的人。
荷叶微展,兴庆宫,龙池,沉香亭。
龙池湖畔,一群迈着小步,微微低垂着头的宫女不紧不慢的跟随在一明眸皓齿的女子身后。
暖暖的带着湿气的风拂过,吹散了女子的鬓发。她明明有着精致的妆容,身披鲜艳夺目的霓裳,但她却不笑,神情平静,无悲无喜,犹如一件浓墨重彩却缺少灵气的瓷器,美丽的外表内裹着一颗死了的心。
安禄山带着白鹦鹉站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在这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偷偷地注视着她,此时的他不知道正是这一眼改变了整个唐朝的命运,也改变了他和她的命运。
女子进了这建在湖畔的小亭,背靠着漆红的圆柱,纤细的手搭在雕花木栏上。一旁侍奉的宫女见状小走了几步,双手奉上一没有盖子的檀木盒,女子从中抓了一把饵料,不急不慢的投入碧波万顷的湖中,随后望着湖面出神。本来正躲在墨绿的荷叶下的锦鲤听到了动静,晃动着尾巴,从四面八方聚了过来。
距离女子不远处的一名圆脸宫女见此景起了讨主子欢心的心思,她上前,微微抬头,面带喜色恭敬地说道:“娘娘真是好福气,奴婢听宫里的前辈说过这些锦鲤可是有灵性的,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招来的,娘娘这才一挥手就招来了大半的锦鲤,可见这鱼儿甚是喜欢娘娘。”
“是吗,”目光投向那正争抢着的鱼儿,她摇头,淡淡一笑,起身理了理自己稍有凌乱的衣裳,“它们不过只是一群囚徒罢了,天下之大,却只能屈居在此。和我,不过是同病相怜。”
圆脸宫女本是想说几句讨喜的话,却不想适得其反,惹的主子不快,她吓得腿一哆嗦,直直跪了下来,原本红润的脸也褪去了颜色,写满了惶恐。其余的宫人也是面面相觑,低垂着头,顺从地站着。
她不紧不慢的打量了一眼众人,心中叹息,一摆手,长长的宫裙拖曳在地,朝着亭外走去,轻声道:“本宫乏了,回宫吧。”听了这话,众人这才清醒过来,跟随其后。
可还没等她走出亭子,一声极度惊喜的尖锐声音传来。
“玉娘玉娘……”
女子听到声音,走向安禄山藏身的那颗梧桐树。
安禄山盯着怀里的呆鸟,挑了挑眉,他本是想等她走了便放了它,可是现在这只呆鸟出了声,他只好......安禄山从树后走了出来,与她四目而视。
“你可是这鸟的主人?”安禄山知道眼前这位女子不但能在兴庆宫随意行走,而且前簇后拥,身份必然不低,但不知怎么的他看着她,一开口便忘了礼数。
见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子如此无礼,一宫女欲上前训斥被女子抬手拦下。
“正是。雪花娘顽皮,刚才宫女带它散步,定是它偷偷飞走,怕是惊扰了阁下。”她声音平淡柔和,就像是微风拂面,春意绵绵。一双含笑的眼看着在安禄山怀里上蹿下跳的白鹦鹉。
她没有问自己是谁,也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者本不该出现的后宫,她应该是不想为难自己吧,安禄山突然觉得心头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见她看向自己怀里的呆鸟,他赶紧松开了手,脸微红。白鹦鹉得到了解放,极快的飞向一宫女拿着的架子上,欢快的叫道:“玉娘玉娘……”
她没有说话,但面上一喜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她在这深宫之中应该是寂寞的吧,这只呆鸟应该陪着她度过了无数日日夜夜,是她在寂寞时候的安慰吧,安禄山突然觉得这呆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在下还有事,就此别过,谢阁下将雪花娘还来。”她点点白鹦鹉的小脑袋,朝着他微微点头。
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最后也僵硬地朝着她点了点头。
“告辞。”她从他身旁走过,在她的身影快要消失在他眼前时,她转过头,对着他微微一笑,“保重。有缘再见。”
安禄山默默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连叶子落在肩头也毫无察觉。他想起她最后的一笑,原本在战火中磨砺得坚硬的心似乎也软下来了。她或许是一位公主或者是一名女官吧,也许他有机会和她再见,安禄山笑,长安一行,不枉,不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