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的江山》若烟心

1、斜阳辉下是故人

　　一叶叶红叶飘出尘世的热烈，
　　寂静过的眼，看什么都是红烟。
　　牵牛花开的同心圆，哪一朵才能不灭？
　　擦身而过的缘，凑不足五百年。
　　相遇是劫，是尘缘还是天堑。
　　红烟幽幽长叹一口气，推开红窗，对着院内的梧桐发呆。寒冬风紧，梧桐的叶子早已掉光，在它挺拔的枝干上，紧紧缠着一树牵牛藤，在寒冬腊月里平添一抹亮色。
　　“红烟姑娘，该下楼了，楼下崔公子请了好些贵客特意来捧姑娘的场，姑娘可不要辜负崔公子的一片心意呀。”一位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谄笑道，一边帮红烟挑起珍珠帘子，一边还能抽出手来帮红烟理平她裙子后摆的褶子。
　　红烟不可察觉地皱眉，故意忽视她的讨好，淡淡道：“急什么，我能飞了不成？”说罢，她抱起放在香案上的古筝，带着一缕青草香袅袅下了红楼。
　　楼下香厅里依旧人声鼎沸，好似酷寒的冷气也冻不住人们内心的喧闹。她目不斜视，径直走进一处挂了纱帘的香案后，将古筝轻轻放下，然后习惯性地朝帘后的西北角落望去。还好，那人今日依旧来了。她会心一笑，心情蓦然愉悦起来。
　　行云流水的琴音悄悄浮起，飘飘忽忽地朝西北角飞去。她偷眼看去，那人斗笠下的薄唇似乎轻轻一笑，又饮尽了一杯酒。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每天酉时都会准时坐在西北角，一个人望着夕阳喝闷酒？
　　她只有每天酉时才会下楼弹奏半个时辰，不多不少，每当她抱着琴准备上楼的时候，他也背着剑慢慢消失在如血残阳里。已经半年了，她从最开始的漠不关心，到现在的偷偷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红楼里免不了一些浮华浪子，平常只是在口头上占些便宜，她笑笑也就罢了。但这次的崔公子很显然超出了这个范围，他一把扯落隔在红烟身前的红纱，红纱如烟，慢慢浮出一张精致的容颜。红烟冷冷起身，留下一室为她的美貌目瞪口呆的人，抱起古筝就准备走，却被回过神来的崔公子拦住。
　　“让开。”红烟冷冷开口。
　　崔公子哪里肯听，笑着举起酒杯只说让红烟喝过这一杯酒，他请来的朋友们也跟着起哄。一股怒意从红烟眼底升起，她看似柔弱的素手五指微张，习惯性地，她又朝西北角看了一眼。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只看到半张脸，她还看见斗笠下一双清亮的眼。
　　青城本不打算管这样的闲事，连心都可以舍弃的他怎么可能再看中她那一张红颜？不过既然已经让他看见这个女子眼底的一抹漠然坚韧，他就再也不忍让这抹坚韧折断。他随手一拂撒了把筷子，崔公子端酒的手、以及他狐朋狗友的掌心上，顿时都血淋淋地插着一只筷子！
　　香厅里一片哀鸣，却没人敢再放肆。他低头替自己再满上一杯酒，瞥了红烟一眼，一饮而尽后扬长而去。
　　红烟憋红了一张脸，呐呐地追到门口，看到他的背影快要消失在渐暗的微光里，终于鼓起勇气喊道：“少侠，请留步！”
　　青城并不回头，只是停住步子道：“如果姑娘是来相谢的话那就不必了，在下还要多谢这半年来有姑娘的琴音佐酒，让我忘记了许多不愿想起的往事。姑娘的琴音已不如半年前清静，这燕子楼是我最后一次来了。”
　　红烟大惊失色：“你，你以后不来了吗？”
　　青城转过身，淡然一笑：“不来了，半年前姑娘的琴音与我的心境相似，竟让我自以为姑娘的琴音只为我一人所奏，是故一听半年。”
　　他果然每日只为来听我的琴音！
　　红烟的双颊偷偷升起一抹飞红，慌张道：“怎么可能，我的听众又不只有你一个。”
　　青城看了她一眼，有些熟悉，虽然心底有些狐疑，但他还是一压斗笠，拱手告辞道：“那就打扰姑娘了，在下告辞。”
　　在他们擦身而过之际，红烟终于幽幽道：“既然如此，那就再让我送少侠一程吧。”
　　青城没有拒绝，他疑惑地再看了她一眼，不经意瞥见红烟修长的手指，淡淡问道：“姑娘的琴技少说也练了二十年吧？”
　　红烟走在青城身侧，衣袂翻飞间好似一对神仙眷侣。她的手指很不自然地收了收，强笑着解释：“我从八岁起开始练琴，如今已有二十八岁，少侠猜得不多不少。这些年来指力越发不如从前，所以琴技有所退步，让少侠见笑了。”
　　“姑娘青春正盛，怎会指力不济，想必身染重疾吧？”青城说得漫不经心，红烟却停住了步子，怔怔道：“你，你是怎么猜到的？”
　　青城并不回答，只是回身指着燕子楼的方向道：“你余下的日子，就要在那座楼里度过吗？”
　　红烟笑笑，道：“那是我的楼，我不在那里，还能去哪呢？”
　　“难怪楼里上下对你毕恭毕敬，原来你才是燕子楼真正的主人。不过我觉得那个地方虽然富丽堂皇，却并不适合你。我正要回天山一趟，跟我回去吧，小师妹。”青城紧紧盯着红烟的双眼道。
　　红烟猛然抬头，看着斗笠下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惊叫道：“师、师兄，是你？”
　　“十年不见，你我都变了许多。”他脸上有微微苦意，自嘲道：“从不相识到相识，再从相识到不相识。”
　　红烟的面色恢复平静，接着道：“可不是吗？谁能想到曾经叱咤武林的青城掌门，如今竟这样落魄。”
　　青城没有着恼，反而露出怀念的笑容：“师妹，你的一张利嘴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他顿了一下，又开口劝道，“回去吧，师父他老人家非常想念你，你就忍心让一个老人日夜担心你吗？师父只有你一个女儿，无论你犯什么错，无论他会怎么怪你，都是因为关心你啊。”
　　青石路上一时静下来，一地枯叶在他们的脚下打转，踩上去沙沙作响，在深冬的傍晚，只有他们两人缓缓前行。良久，红烟抬头道：“好，我跟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故事有好坏，读者却永远是好的，期待得到大家最好的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