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坊》十九里霜落

9、【玖】

　　汴梁城里的日子宁静而悠闲，宁掌柜天天数钱吃酒听客人说话，小日子过得也算舒畅。又是好些月过去，这天茶馆开门早，宁掌柜破天荒地搬了凳子坐到门口晒暖，偶然瞥见斜对面的开封府，这才猛然发现白玉堂已经好久都没来喝茶了。

　　“这是又出去办什么事儿了吧，”宁掌柜自己嘀咕着，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看我这记性，五爷不是前些日子才跟着公孙先生和颜巡按去治水了么，想是事情麻烦，还没解决。”

　　有一段时间，一连好几天，对面的开封府都被一种悲愤和沉重笼罩着。连外人看着觉得心里堵堵的，也跟着为不知道发生的什么事悲伤。而奇怪的是，宁掌柜竖起耳朵，也没有在茶坊里听到哪怕有关开封府的一点儿消息。

　　一日，宁掌柜终于忍不住了，拉住一个刚付完钱准备离开的茶客，问：“这是咋了？”

　　“什么咋了？”

　　“开封府啊，出啥事了么？”

　　对方一脸惊诧：“怎么，你还不知道？哦，宁掌柜不常出门，自然不清楚。”说着突然叹了口气，满脸遗憾地看了一眼开封府：“可惜了，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没了。”

　　“到底怎么了？！”宁掌柜的心突然悬了起来。

　　“白大人死了。”

　　宁掌柜还迷糊着呢：“什么白大人？开封府有个白大人？”

　　对方好似看怪物一样看了他一眼：“你不认识白大人？宁掌柜，你不是吓傻了吧！白五爷白玉堂！”说着抽身而去。

　　宁掌柜听罢，只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好像还没回过魂一样。

　　人总是要死的，这他知道，可他从没想过，死会来的那么突然，离他那么近。前些日子还笑语盈盈的少年，就那么突然没了，总让人觉得心里空空的，不舒服，不痛快，想哭。

　　宁掌柜还记得初见时清澈的眸光，还记得谈笑时那干净清越的声音，还记得他每次出去办案时御马飞扬的身影，还记得他为茶馆抓偷酒贼时轻快敏捷的步调。他少年成名，却英年早逝；他出身富贵，却从小自强。他的一生短暂而灿烂，让人唏嘘，让人怀想。

　　可日子还是要过，没了白玉堂，该活的人也还得活。开封府哭过了，四鼠哭过了，颜巡按哭过了，白家也哭过了，可哭完，还得擦干眼泪，继续过。过着过着才发现，只要大家都默契地不提这件事，不想他，过得也不会不好。后来，宁掌柜打听到，白五爷是死在襄阳的冲霄楼里的，万箭穿心，除了一罐骨灰和一袋石子儿，什么都没留下。

　　宁掌柜心里觉得酸酸的。

　　他怎么可以，死得这么惨烈？……

　　放不下。

　　宁掌柜拿出纸笔，想趁着还记得，写一写白玉堂，可怎么都无法下笔。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用几个词几个句子就能概括呢？

　　千言万语，抵不过他站在面前。

　　夕阳西下，宁掌柜提早打烊，站在外头看着渐渐淡去的霞光，好似看到了少年策马而去的身影，还是那么干净利落，毫无留恋之意，绝决故我，风华无边。

　　叹口气，宁掌柜仰头望了望天，后退两步锁上馆门。

　　“小四儿，明天把门口那长杆子擦擦吧。”

　　“这字，也该挂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