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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四 章 ...

  •   黄沙古道上,人迹寥寥,远处传来一阵“嗒嗒”缓慢的马蹄声,没过多久,便见两匹雪白的骏马并辔缓缓而来,马上的少年俱是一色的锦衣轻裘,其中眼角带疤的健壮少年垂头丧气,面上满是依依离别之情。
      “二哥,你真的执意要回西长京吗?”
      杨元皓心情沉重无比,俊美的脸上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我已下定决心。”
      杨元达十分忧虑:“万一皇上真的起了杀机,要除掉父亲,那。。。。。。”
      “父亲功高盖主,皇上早有除他之心,可是直到今日,父亲也还好好的,可见皇上心里还是念着一点旧情,所以,这次是凶是吉,我们也不能预料。再说了,家中大难将至,身为人子,不能只顾着自身安危。”
      “这么说,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杨元皓郑重叮嘱:“你好好呆在这里,就按赵将军所说,一旦京城有什么变故,你可立即动身北上逃往燕国,或南下陈国。”
      杨元达只盼他能回心转意,继续苦劝:“皇上满口仁义,其实素来心狠手辣,又有赵王在旁进谗,此次进京凶多吉少,二哥你还是。。。”
      杨元皓一摆手,制止他再说下去,缓缓道:“我祖父正德公曾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父亲一力匡扶皇上登基,亦有大功于朝廷,没有我们杨家,就没有他们朱家的天下。”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又落到杨元达身上,一字字的道:“如果皇上决意如此,那我们杨家的血海深仇,就落在你一个人身上了,你要切记自保为上,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千万不可逞一时血气。”
      “我知道了。”杨元达见他决心已定,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良久,手中银抢一挥,面上露出凶狠之色,咬牙恨恨道:“我可不是那等莽夫!二哥,我在这里发誓,如果。。。如果父亲和你有任何不测,总有一天,我要效仿伍子胥,领兵攻入京城,杀光他朱仪的子子孙孙,让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
      “很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杨元皓眼里露出赞赏之色,双手一拉缰绳,慢慢的勒住马,轻声道:“元达,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回去吧。”
      “二哥。”杨元达紧紧握住他手,虎目湿润:“答应我到了京城你要随机应变,一定要活着跟我相见!”
      “好!元达,保重!”
      杨元皓松开他手,狠了狠心,忽然“驾”的一声,双腿一夹马腹,银鞭迅猛落下,□□白马长嘶一声,奋起四蹄向前狂奔而去,身后扬起阵阵尘土,不过一会儿便变成一个黑点。杨元达端坐马上,一直目送他远去,直到看不见了,这才掉转马头,向来路驰骋而去。

      杨元皓单人匹马,自西向东而行,一路上免不了饥餐渴饮,晓行夜宿。然而越往东走,便越觉繁华,他离京已久,从人迹罕至的地至熙攘繁盛之境,竟有些不惯起来。
      这日抵达雍州境内,天色已晚,元皓打听得几十里外有一小镇,意欲赶去投宿,谁知行至半路,空中雷声隆隆,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元皓心知不妙,立即加速策马向前驰骋,可是雨却越下越大,那雨直似从天上倒下来似的,声音锣鼓般密集,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竟隐隐生疼。
      “这见鬼的天气!”
      元皓衣裳尽湿,像是从水中刚捞出来一般,秋雨寒凉,饶他筋强体壮,也有些禁受不住,心知再这样下去,必然淋出病来,正无计可施,忽然发现前方远方的山坡上似有一点细微的亮光,在漆黑的夜里看来尤为显眼。元皓大喜,抹了抹眼上的水渍定睛细看,确信不是自己眼花,反手一鞭抽在马臀上,催马向火光处狂奔而去。

      这是一座破庙,周围长满了很深的杂草,看起来已十分惨败破落,一扇大门也烂了小半,温暖的火光从里面透出来,元皓来不及多想,“吱呀”一声将门推开,牵马而入。一进门,一阵浓烈的肉香钻入鼻中,元皓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腹中饥火却烧得更盛了。
      这庙年久失修,雨又下得大,庙中也滴滴答答到处漏水,只有右边的一块地幸免,那边烧着一堆柴火,火上架着一只破锅,锅里煮着一大锅肉,几个面黄肌瘦,衣裳褴褛的乞丐围锅而坐,正大咽口水,听到响动,不由自主的回过头来。
      元皓放开缰绳,抱拳朗声道:“在下避雨至此,打搅各位了!”
      几人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冒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但觉模样狼狈,气度却是高华从容,半晌,一位年轻的丐者将身子移开,笑道:“兄台衣裳都湿了,何不移玉步过来暖暖身子。”
      “多谢。”
      元皓看了那年轻丐者一眼,将马在一根破柱子上拴好,走过去脱下衣裳,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可是胸膛和背腹之间却满是刀疤剑痕,那年轻丐者眼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指了指锅中:“兄台雨中赶路,想必已腹中饥饿,锅中狗肉已熟,不嫌弃的话,就同我们一起吃点吧。”
      年轻丐者言谈不俗,为人爽朗,元皓心生好感,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只见他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年纪约莫在二十五六之间,虽然穿得破旧,浆洗得倒是十分干净,与另外几人大有不同,便笑道:“那可多谢兄台了,不瞒你说,我这会儿实在是已饿得很了。”
      那丐者虽然年轻,倒像是另外几个人的头儿一般,他说一声吃,几个人便纷纷拿起树枝做的筷子,你一块肉我一块肉的吃起来,一个个舔唇咂舌,连声呼道:“香,真香!”
      元皓生平未曾吃过狗肉,这时一尝,倒觉别有一番滋味,一连吃了几块犹不过瘾,那年轻丐者问:“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元皓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把姓省去:“在下元皓。”
      年轻丐者道:“原来是元兄弟,在下乔广义,今日萍水相逢,实是三生有幸。”
      元皓笑道:“今日得乔兄盛情款待,真是万分感激。”
      “哪里,荒山野岭之中,没什么东西待客。”乔广义叹气道:“可惜今日有肉无酒,可惜可惜!少了些滋味!”
      “这般雨夜,有火有肉,便无酒又何妨?”
      乔广义大喜:“说得是!倒是元兄弟洒脱。”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大块吃肉,狗肉越吃越香,众人吃得兴起,到最后竟弃树枝不用,伸手往锅里去抓,手撕口咬,饕餮大嚼,连锅中剩下的汤都你一口我一口喝光了。元皓出身公侯之家,后来又投身西北军中,生平未有此种际遇,在这荒山破庙中,跟几个乞丐大吃狗肉,但感觉竟是前所未有的好。

      雨越下越大,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感觉,冷风呼呼的灌进庙中,屋外好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这座庙宇就在其中飘摇欲坠。
      乔广义道:“元兄弟似乎是习武之人?”
      元皓道:“学过三五年。”
      乔广义见他不欲多说,也便不再多问,吃饱喝足,忽然脱下衣裳,赤着膀子拿起一根树枝,一边敲着半边破碗,一边道:“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
      这是杜甫的茅屋被秋风所破歌,他声音高亢,吟到最后已隐含悲愤之意,风声,雨声,加上他慷慨激昂的声音,让人不禁为之耸然动容,其中一位年长的乞丐,虽不尽然懂诗中的意思,却被他触动心肠,伸手抹泪。
      元皓心中恻然,忍不住道:“乔兄心中似乎有不平之事?”
      乔广义将树枝一扔,道:“我以此庙为家,自身尚无安身之所,却想要得到万间广厦庇护天下寒士,叫元兄弟见笑了!”
      “乔兄身处此种境地,仍是心系天下,忧国忧民,令人佩服。只是如今天下太平,不见得有那许多寒士需要庇护罢?”
      “元兄弟这话,可不不知民生艰辛。”乔广义道:“如今三国并立,互相提防,税赋征收极重,用以养军备用,百姓的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元皓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道:“乔兄是读书人吧?”
      乔广义苦笑道:“不瞒元兄弟说,我原寒窗十载,中过秀才。”
      元皓惊讶:“那为何沦落至此?”
      “我家道中落,后依附兄嫂,被兄嫂赶了出来,便以此为家,结识他们几个,大家相依为命,平日里乞讨为生,甚至偷鸡摸狗。”
      元皓道:“可有参加科考之心?”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每个士子的梦想。”乔广义双手一摊:“我一贫如洗,连路费都拿不出来,拿什么参加科考?”
      元皓沉思一会儿,见衣裳已干得差不多,便取过来穿上,乔广义倒下去,仰躺在地上,道:“元兄弟今晚就着这火在这里睡上一晚吧,明日清晨再赶路。”
      元皓点点头,也便合衣躺下去。

      一夜无话,早上醒来时天色晶明,经过昨夜的狂风暴雨,外面已是放晴了。
      元皓去解了缰绳,抚摸着白马的头道:“马儿啊马儿,昨夜可苦了你了,今日到镇上再让你吃一顿饱的。”
      乔广义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笑:“对不住了元兄弟,今日早上可没什么东西招待你了,不瞒你说,昨天下午我们几人偷打了人家一只狗,今日主人还不定找上门来呢。”
      元皓哑然失笑:“原来如此。”
      “不过能用以待客,我倒实在是欢喜得很。”
      “昨夜叨扰了,我今日还需赶路,就此别过。”
      “元兄弟客气了。”
      “不用一口一个元兄弟了,就叫我元皓吧。”
      元皓牵马出了庙门,乔广义一路相送,走至大道上,元皓从腰间摸出两锭黄澄澄的金子,递至乔广义手中,乔广义一惊,连忙推辞:“元皓,你这是做什么?”
      “放心。”元皓笑道:“这不是付你的饭钱,这一饭之情,元某将铭记心中。”
      “那你这是。。。。。。”
      “我瞧乔兄胸有大志,难道甘于这样过日子下去么?”元皓将金锭硬塞到他手里:“这金子拿去,安置好你那几位朋友,剩下的你拿了做盘缠,以备科考之用吧。”
      说毕翻身上马,马鞭一扬,白马已撒开四蹄飞驰而去。
      “元皓,元皓!”
      乔广义急忙追上几步,却听一个声音远远传入耳内:“乔兄,日后若有缘,我们还是会再相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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