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酿》落木花夭夭

6、百里

　　百花宫。
　　群芳竞放，香浮百里；丝竹声声，缭梁不绝。车驾云集，彩光飘忽；仙魔往来，衣袂飘飘。
　　报了归云上仙的名号，自然有人引秦陌陌入内。
　　从宫门到大殿，一路上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岩石星布假山错落，真如迷宫一般。起初秦陌陌还记得上了哪座桥，穿过哪个亭榭，又在哪里转了弯，之后就全然迷糊，只是紧紧跟着领路的仙女。走了约莫两盏茶时间，终于在山重水复疑无路处柳暗花明，气势恢宏的百花宫矗立眼前。
　　白玉为墙楠木做梁，阳光下灿烂耀目，偶尔微风拂过，暗香扑鼻。
　　进得大殿，早已人头攒动，觥筹交错。各路仙魔欢坐一堂，看起来喜乐融融。
　　殿内人虽多，只一眼，秦陌陌就找到那个清雅的身影。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以前秦陌陌读到这句话时，如何也想不到怎么个世无双法，此刻，人群中一眼看到他，顿时领悟，这便是了。
　　这满座的仙人魔者，疏狂飒爽者有，平易近人者有，容貌惊鸿者有，孤傲冷峻者有。他只静静坐在大殿一角，手执酒杯，嘴角含笑，偶尔应答几句，却轻松遮过这满室眼花缭乱。
　　秦陌陌悄悄穿过众人在云慕清身后站定。
　　回头瞧见是她，云慕清问了句：“来了？”
　　陌陌点点头：“我师兄他们呢？怎么没瞧见？”
　　云慕清递了杯酒给她：“还在路上。”
　　秦陌陌的确有些口渴，接过来一饮而尽。递还给云慕清的时候才发现他桌上只有这一个酒杯。
　　“在飞云山时，师父常教导我们说仙魔不两立，正就是正，邪就是邪，决不可混为一谈。我虽然不赞同，却也绝想不到会有仙魔宴这样的场合，可以让大家聚在一起一同畅饮，而且还是在百花宫。”秦陌陌与云慕清的相处如今随意多了。虽然她仍称云慕清为上仙，不过对话时已经会直接说“我”了。
　　就秦陌陌知道的，百花仙子在天宫地位不低。既然这仙魔宴能在在百花宫举办，说明仙界对此也是相当重视。那就更让陌陌不解。
　　云慕清抿了口酒：“如若不然，三界六道又怎么如此太平？利弊权衡相互妥协，推杯送盏中两边得利，这样的事放在何处都是如此。”
　　“但有些妖魔是害人性命的呀！”
　　“神仙也不见得个个正直。”云慕清放下酒杯，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深幽。
　　是吗？不是说只有行善修德才能成仙么？那这神仙不应该个个仁善吗？……
　　喧闹声忽然减弱，丝竹渐消。
　　大殿的十二根白玉柱底部凭空长出枝桠，顺着柱子攀爬，枝叶舒展，繁花似锦。十二根柱子，十二种花样。十三名仙女从大殿两侧鱼贯而入，停在大殿中央。带头的正是百花仙子，冰肌玉肤，国色天香。十二名仙女分别立于身旁，风姿各异。
　　顿时满室异香。
　　百花仙子于身边酒席上端起一杯酒，举向众人：“三百年一次的仙魔宴，大家能欢聚百花宫，小仙不胜感激。今日在这百花宫里，既无仙魔之分，也无正邪之说。大家开怀畅饮，随意即可！”说完，一饮而尽。
　　欢声四起，丝竹复奏。
　　百花仙子与十二仙女在席间穿梭敬酒。
　　不时有仙家过来给云慕清敬酒，他来者不拒，一一笑饮。
　　秦陌陌环视大殿，看到空欢上仙与那个黑衣上仙坐在大殿另一侧，同云慕清点头示意。其他全是陌生面孔。
　　她来这是本是为了见泓若与林沂，谁知两人都不在，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一直这样站在云慕清身后，脚也有些麻了。
　　“我能不能先出去会儿？”她伏在云慕清耳边小声问道。
　　“去吧。”
　　“等等，”云慕清叫住她，将什么东西套在她右手腕上：“若是迷路了，晃三下，它会带你来到我身边。”
　　是三根细细的银链子，错落缀着七个蓝色小铃铛，手腕一抖动便叮叮当当响起来，声音清脆悦耳。秦陌陌仔细看了看，这链子并没有接头，而且戴在她手腕上刚刚好，看样子取不下来。也不知道云慕清怎么一下子就给戴上了。
　　“嗯。”秦陌陌点点头，溜了出去。

　　有了云慕清的话，秦陌陌也不怕迷路，索性在这假山里随意穿梭。
　　不知道泓若他们什么时候会来。自从空欢殿一别，便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听上仙那么说，泓若和师兄就还在一起。他们两个独处，有点难以想象~
　　唉，这仙魔宴也没什么好玩的嘛，就是坐在那儿喝酒闲谈，没什么意思。而且，酒也没有很好喝嘛。
　　从一个假山穿到另一个假山，秦陌陌也有些累了。也是，一大早就去采露珠，然后煮茶，又从宫门走到大殿，在大殿又站了那么久，毕竟是肉体凡胎，不累才怪。
　　找了个假山钻进去，临水那一面有个椭圆的缺口，刚好够秦陌陌躺在上面。微风习习流水淙淙，“真是良辰美景……”困意袭来，秦陌陌呢喃了一句，昏昏睡去。
　　……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直抵梦中，将秦陌陌唤醒。
　　眯着眼，似乎有人站在她身前。叮当声急促起来。
　　“呵，梦回铃。”这冰冷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秦陌陌这次真的醒了，猛然坐起身来，额头与上面的石头碰个正着，疼的她一下叫出声来。
　　右手摸上去，肿了一块，一碰就疼。
　　怎么这么倒霉……
　　不过这一摸，秦陌陌到找到了叮当声的来源，正是她手上戴的铃铛。那人说“梦回铃”，就是这个吗？
　　秦陌陌左手抚了抚铃铛，叮当声渐渐变弱、消失。
　　“你是归云殿的？”这声音，冰冷无情。
　　秦陌陌抬起头的一瞬间心里一惊：好冷的眼神，万年玄冰怕是都不及。
　　眼前这人与云慕清差不多高，一身黑色拖地长袍，连头发都包的严实，一张银色铁面具遮住容貌，那眼珠……竟然是紫色的，像是最冷的紫，能冻结时间。
　　这人，怕是魔吧……
　　秦陌陌撑着身子跳下来，忍着疼回答他：“是。你是谁？”
　　“我？”那人好像有些意外秦陌陌会这样问：“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声音越发寒气逼人，似乎还带着一丝丝迷茫。
　　“你的眼睛……怎么是紫色的？”秦陌陌从来没见过紫色的眼睛。
　　“奇怪么？”那人不答反问。
　　“也没有，只是我还没见过紫色的眼睛呢，很好看。”
　　“好看？”声音微微上扬。
　　“对啊……”
　　这人真的有些奇怪。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开这里？……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似是起了兴趣，声音不再那么冰冷。
　　“秦陌陌，你呢？”
　　“我……百里。”
　　原来叫百里。交换了名字，秦陌陌觉得这人也没那么不可接近了，讲话也轻松了些。
　　“你刚刚吓了我一跳，头现在还疼着呢。”
　　“哦？难道现在，你不怕我么？”百里忽然把脸凑到秦陌陌跟前，眼里寒光闪过。
　　一道寒意顺着秦陌陌的脊背爬上来。这个人怎么说变就变……下意识后退，身子撞上冰凉的石头，退无可退，又不敢看眼前寒冷的紫色，秦陌陌干脆闭上眼睛。
　　“哈哈哈。”不知是不是被秦陌陌的反应取悦，百里大笑起来，声音不复冰冷，略微有些沙哑。
　　“你故意吓我！”秦陌陌觉得不可思议。
　　“是又如何？”百里颇有些耍赖，眼里的紫色灵动起来，与方才判若两人。
　　……
　　“主人。”一个白衣童子进入山洞。童子看见秦陌陌，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秦陌陌看这小童，竟也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秦陌陌，我们下次再见。”留下这句话，百里举步离去。
　　那小童跟着他出去，临走时又瞥了秦陌陌一眼。
　　山洞里只剩秦陌陌。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宴席结束了没有？哎呀，泓若他们会不会已经来了！
　　得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