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我还没有开始战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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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有开始战斗呢!”
约翰保罗琼斯(注:美国独立战争时的海军司令,此句名言为其与英国战舰”塞拉比斯\"号交战失利时回答英军指挥官的话,不过后来此海战以英军战败而告终。)
福尔摩斯:
“别该死的这么冲动!”就在我颤抖着双手套上我的外套时,勒卡兰冲我吼道。
我瞥了他一眼但什么都没说。他说的这些难听的话是可以谅解的,因为他和我一样正承受着压力的折磨。
“我还没有失控!”我往后退了一步,尽力把我的衣服拉平整。我来不及回我房间换衣服,也不想浪费任何时间去换。
“我可没看出来。”勒卡兰不高兴地说:”你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你已经超过一天没合过眼。经过昨晚…”
我的表情有效地让他闭上了嘴,我不想再谈昨晚的事。第二个那样的夜晚,我最亲爱的朋友躺在那里发着高烧,时不时神志昏迷,或是痛苦难忍地清醒着。
史密斯的病菌更加肆无忌惮,症状变得越发明显: 他的身体忽冷忽热,肌肉痉挛让他片刻不得安歇,还有他前一天辛苦费劲喝下的液体全都变成了汗液不停排出,这些都使他精疲力竭脱水干渴。
而我只能站在一旁听他恳求着,哭泣着,怒骂着我,差不多连一点忙都帮不上。除了只能用那些湿布不停擦拭他的额头和胸膛试图让他能舒服点外,我什么都做不了。直至拂晓时分勒卡兰来接替我,好让我能脱开身去追踪史密斯的跟班。
我看向眼下正躺着床上的华生,苍白而憔悴,干涸到无汗可流,疲惫到欲憩无暇,为每一口,每一小口刺耳嘶响着进出他那过于狭小的喉咙的空气而挣扎。
我使劲地吞咽了下,但哽在嗓子里那痛楚的哽咽并没有消失。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垂死之人…他的确是在慢慢地一点点死去。
我穿过房间冲到床前,触摸着床单上他那无力地不时抽搐的手。
“华生。”
一丝颤抖的吸气声是他能听到我的话的唯一证明。他的眼睛翕动了下。
“华生,老朋友。”
仿佛那对眼皮已厌倦了他自己的阿特拉斯重负(注:阿特拉斯,希腊神话里那个扛地球的神),它们慢慢地睁开,露出那对熟悉的浅褐色眸子。我惊得魂不附体地发现它们是那样的黯淡,一点也没有往常充沛的精力和光芒,木然,乏味,极度疲倦。
一双死人的眼睛。
“华生。”我柔声说道,我知道如果我说得稍微大声点的话,我将会话不成声。
他的眼睛注视在我的脸上,当它们显露出一点认出我的神情时,我的心不禁提了起来。他干枯皲裂的嘴唇歙动着我的名字,却没有一丝声音。
“我要走了,华生。”
一股生命的迹象突然显露在他脸上,他的手松松地环住我的手腕,眉毛皱了皱。
“勒卡兰在这里。”我迅速说道:”我要去找史密斯的助手。我会回来的。”
他看了眼勒卡兰,后者正对他安慰地笑了笑,然后他的目光回到我的脸上。
“你保证”他的声音低如耳语,嘶哑微弱。
“我保证。”我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感到眼睛背后炽热的烧灼感:”你熬过了个不很容易的夜晚,华生。休息几个小时后,你会感觉好些的。还有勒卡兰会帮你喝点东西。”
一想到还要喝东西,他呻吟了声,但我无声地目光逼迫着他,过了会儿他终于点了点头。
“小心些。”
我为他的好意微微一笑,尽管我并没感到什么可以使我这么高兴的理由:”我会的。我会回来看你的。再多坚持一会儿,华生。”
他的嘴角弯了弯,然后他再次闭上双眼:”一直。”
我再一次捏了捏他的手,然后从他手掌中抽回自己的手,转向勒卡兰准备再叮嘱一二。
然而令我惊奇地是水手眼中那股顽固执拗的神情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异常明亮但不同于他通常的闪亮目光的神色。
他递给我囚禁室的钥匙,说:”我会照顾好他。”
这使得我全身笼罩在某种类似宽慰的感觉之中,我知道这句简单的话相当于是另一个男人的誓言。我碰了碰他的肩膀然后在那种害怕离开华生的感觉笼罩我之前大步走出了房间。
我迅速朝囚禁室走去,对我身边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如视未睹。一到那里,我马上就对那个勒卡兰安排在那里当守卫的年轻人,瑞内,说明了我的意图。
他帮我打开囚禁室的大门,没有注意到在我的口袋里我有自己的一套钥匙。
“您确定您没问题吗,先生”他问:”您不想我陪您一起进去吗”
我摇了摇头:”执行候补少尉的命令。你没忘吧”
他急切地点了点头,真高兴这孩子太年轻也太好说话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怀疑那些命令。
“没有人会打扰您的,先生。”
我点头致谢,然后走进那个昏暗的房间,马上就看到柯弗顿正靠在他的囚室的铁栅栏上,脸上挂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一直都低估了我自己的反应,因为就在那一刻一股陡增的憎恨和愤怒猛得向我袭来,如此强烈以至于我几乎无法控制住我自己不去打开那扇门,把他亲手勒死。
“我觉得我应该还会在这里见到您,福尔摩斯先生。”他说:”烦请告知,华生医生怎么样了”
我的自制力崩溃了,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到那扇栅栏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猛得把他拽过来狠狠地挤撞在铁栅栏上,他脸上的表情是颇令人满足地大吃一惊。
我凑到他眼前,用一种平静却强烈到足以让我自己脊椎发冷的口气说。
“如果他死了,史密斯。”我低语道:”那你也别想活着享受剩下的旅程。你将会跟他一样慢慢痛苦地受尽折磨,我会亲自站在一旁,看你去死。”
我松开他,没再多说一句话。我的话已经足以把他吓得一言不发。他蹒跚着后退,而我能感觉到直到我走到那个关着他受雇的帮凶的囚室,他的眼睛一直紧盯在我的后背上。
“盖克里斯先生。”我用同样平静的语气说道。
那个小个子抬头往上看,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里恐惧地大睁着。
“我还有个小问题想问问您。”
那家伙使劲地吞咽着,忽略了他同伙那个憎恨的表情,开口道:”什么问题”
我从口袋里拿出钥匙,高举着,他的脸刷得一下白了。
“谁是那个替史密斯先生雇佣了你的人…还有我能在哪里找到他”
盖克里斯朝史密斯的囚室飞快地看了一眼,尽管从他所在的这个角落他根本看不到。
“没有别人。史密斯他自己雇佣了我们。”
我叹了口气,然后让我自己的声音里带上了种推理的语调。
“我很忙,盖克里斯先生。我确实快有点不够时间了。谎言只是抢夺浪费我宝贵的时间。您不会对我说谎的,是不是”
那家伙犹豫地张了张嘴,然后被从史密斯的囚室传来的一声大叫打断了。
“帮他,你就死定了,盖克里斯!”
我有种强烈地想要冲到他的囚室前面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把嘴巴闭上的冲动,但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另一个水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事情与他无关。
我打开囚室的门,走了进去。盖克里斯颤抖着往后躲。
“俺不知道…俺啥也不知道!”
我关上我身后的门,把钥匙重新放回到我的口袋里。
“你知道,盖克里斯先生,这是条我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搞清楚的线索。”
在几个小时里,我一直在跟他做工作,持续强烈的盘问而不是使用暴力,冲他咆哮。最后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就像在苏格兰场其他很多处在同样强压下的罪犯一样,他终于崩溃了。
“他叫他自己约翰布朗先生。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真实名字。”
“他长得什么样”
“高个子,衣服穿得挺精致的,像您的一样,比史密斯先生高上那么点。”
“年龄”
“不知道,年轻,看起来更像个小伙子。”
“头发”
“棕色,有点长,像个学生。”
“眼睛的颜色”
“没注意。”
“有武器吗”
“他有只左轮手枪。”
“他的客舱号
“224…你的客舱下面一层。”
我继续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不过由于我的提问非常迅速所以我相信那些答案应该是真实可信的。
“非常好,盖克里斯先生…我会跟船长谈谈让他把您挪到其他地方去。如果事实证明您没撒谎的话,我会在审判的时候为您说情。”
那家伙点了点头,他的脸依然惨白惊恐,因为在整个过程中史密斯自始至终在不停地大叫恐吓着这个小个子。
我转身离开,大步往回走,经过了史密斯的囚室。
我不知道是否他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但他盯着我的眼神仿佛他就是魔鬼化身,他恶毒的眼睛里涌动着他的狂怒。
我转过身离开囚禁室。我必须回到华生身边去,只是看上一眼,然后我要去找到布朗先生把这桩该死的事情结束掉。
华生:
“谢谢你,勒卡兰。”我说,我的喉咙现在是如此紧锁,我只能以这种嘶哑的低语说话。
我不记得在我的一生中曾感到过身体如此虚弱病得如此危急,尽管迟缓疲惫,我的脑子依然在向我大声警告着我正在过度失水,如果这样下去的话我会死的…但我太累了太精疲力尽了,我不在乎。我所想要的一切只是希望福尔摩斯能快些回来!
我们的水手点了点头把水杯放在了桌上的托盘里,看了眼他的表。
“几…几点你得…回去当班”我问,咳嗽了会儿,准备好迎接随之而来的疼痛。
“还有半个小时,医生。不过别担心,不管我该不该去当班,我都不会离开你直到福尔摩斯回来。”他安慰我,帮我把毯子盖盖好,因为我仍然在无法控制地发抖。
当肌肉痉挛再次袭来时,我紧紧地闭上双眼,蜷缩在毛毯底下,手里攥紧床单,好让自己不发出疼痛的闷哼。
“医生,你…”
这时房间的门被砰得一声推开,打断了勒卡兰的话。我的眼睛猛得睁开,看到了福尔摩斯那张欢欣鼓舞的脸。
“我找到他了!名字和房间号!”他大喊着,他憔悴的脸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兴奋而容光焕发。
“盖克里斯坦白了”勒卡兰急切地问。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兴奋地几乎是跳着舞穿过整个房间跪在我的床前,担忧地看着我。
“你觉得怎么样”
“太…太快了。”我哑着声音说,试着为那个我能从他脸上看出的希望挤出一丝微弱的笑容。
“福尔摩斯先生,我得回去值班了。”勒卡兰缓缓说道。
福尔摩斯皱了皱眉,他抬头看了看水手,然后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我。
“我知道如果你想去找到那个JB的话,这就会是个问题。”水手补充道:”可我不能再错过这次值班了,我已经得到最后的警告了。”
福尔摩斯回望了我一眼,我虚弱地点头。
他黑色的浓眉拧成一团,但没有其他的表示。我知道他不会让我一个人呆着的,事实上这会很危险,所以我们只能等,等勒卡兰下了值回来陪我。
“好吧。”他静静地说着,从我的床前站了起来。
“今晚晚些时候我就下值了, 而且我会试试跟其他人调班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不去值班直到这件事结束。”水手一边回答,一边打开客舱的门:”噢,我替你叫了份早中餐,福尔摩斯。还有帮帮忙,别再把它往舷窗外扔了,嗯”
福尔摩斯瞪着他直到门又重新关上,如果不是疼痛又重新开始的话我估计会笑出声来。可我身体里的肌肉再次开始痉挛,疼得被子下的我蜷缩成一团,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可我那些几不可闻的呻吟还是被听见了,就在那一瞬间福尔摩斯坐到了床沿上,局促不安地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放松,老朋友,挺过去就好了,就这样。”我听到他柔和的声音,闭上了双眼等着这阵痉挛的过去,疼痛不断袭来,我感觉我自己在一遍又一遍地剧烈颤抖。
最后这股抽搐的疼痛暂停了会儿,我依旧闭着双眼,软弱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太过虚弱以至于无法动弹,太过疲惫以至于几乎无法呼吸。我仍然在发抖,这抽动妨碍了我的呼吸,让我紧闭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咯咯地声音。
“华生。”
就在那个时候,比我心里那种他留在我身边的欣慰更强烈的是: 我只想他走开,让我安静地躺着,我只是太累了。
“华生,加油,你得喝点东西。”他的声音轻柔但坚定。
当我拒绝回应他的时候,他不顾我极端虚弱的抗议,抓住我的肩膀,帮我翻过身去,扶着我坐了起来。当他把一杯水送到我的嘴边时,我试图扭过脸去,可他把我抓地那么紧,用他那另一只胳膊禁锢着我不放。
“华生,你必须。我…我不能让你过度失水。”他说地非常缓慢,好让那些话被我混乱的脑子记下:”拜托,不要让我看着它发生,华生”
他颤抖的声音把我的脑子从那种可怕的倦怠中拉了出来,我虚弱地点了点头,意识到我确实该,即便不看在我自己的份上也起码要看在他的份上。我吸了口气,然后试着喝下一小口水。
谁对我龟裂的嘴唇来说真是美妙之极的清凉和柔滑,但我的喉咙却无法承受并试图关闭,我呛着,咳嗽着,双手紧抓着毯子。现在我的喉咙已经由于这种反复的折磨而倍受摧残创痛。我试图抑制那声呻吟但没有成功。
“求你了,福尔摩斯。”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试着吸气:”求你了…别…”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可他还是悔恨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亲爱的华生。”他轻柔地说:”但我不能看着你死于脱水。我们已经离地那么近,华生。你不能现在放弃,老伙计。”
我甚至一点都不再在乎,我所想要的只是安眠,因为那是我唯一能摆脱疼痛的方法。
“我…我不能。”我低声说,试着躺回到枕头上。
福尔摩斯收紧了他的手,又把我拉了起来,我呻吟着,刺骨的疼痛再次席卷全身。
“我不会让你死的,华生!”我听到他激烈地说着:”不要这样对我!”
他声音里的绝望多少在督促着我去服从,当他再次绝决地把水杯端到我嘴边时,我试着全神贯注。我终于试着喝下那小杯水,然后因为这番努力而无力地跌躺了回去!那真是无比漫长的十五分钟!
“对…对不起,福尔摩斯…”我虚弱地轻声说着,想要道歉,可刚开了个头就被他阻止了。
“嘘,嘘,没事儿,我亲爱的伙计。现在休息一下。”他温和地说着,扶着我颤抖的身体躺回到床上,用毯子把我盖得严严实实。
“福尔摩斯…你…你得吃…点。”我喃喃道。
“某个时候我会的。”他回答,整理着我的毯子。
“不。”我喘息着,虚弱地抓着他的手:”现在…拜托…福尔摩斯”
他用一只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我不能休息…知道…你在杀死你自己。”我试着在痉挛再次开始之前一字一顿地说着。
我抽搐着抓住福尔摩斯的手,咬紧牙关,闭着双眼,一声痛楚的哽咽逸出了我的嘴角。我感到他坐到了我身旁,用他另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抱住我的肩膀,而在整个发作过程中让我紧抓着他的另一只手。
“我在这里,华生。集中注意力,老朋友…现在放松。”他颤着声喃喃地说着,而我扭动着,试着缓解这些痉挛。
我颤抖着深深吸了口气,手里握着他和他所拥有的静默的力量,我听到他在跟我说话,缓慢又轻柔,某些关于我们多年前一起经历过的案子,想要分散我对疼痛的注意力。我无法开口回答而我也不认为他希望我这么做。
最后这阵痉挛过去了,我慢慢地吸了口气,感到它一丝丝地渗进我的喉咙里,我抬头看向他,注意到他的脸苍白如鬼魂和他眼睛下浓重的黑眼圈。
我又一次咳嗽着,马上感到他握住我的手紧了紧,然后我躺了回去,再没有半点力气,只想要睡上一觉。
“还好吗,华生”当我躺倒在他身旁时,他静静地问。
“答应…答应我件事,福尔摩斯”我低语着,感到眼皮越来越沉。
“任何事,老伙计。”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答应我…”一口气堵在了嗓子里,我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
他的手臂再次收紧:”什么”
“答应我…你会去吃饭…在我…睡着后。”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出于强调,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那对满是痛苦的灰色眼眸软和了下来。
“非常好,如果这能让你休息地轻松些的话,我会的,我保证。”他柔声回答。
“那就好。”我低声说。
然后就在我终于感到自己渐渐陷入昏睡时,我同时也感到了他强劲的臂膀紧紧抱着我,我相信他会在那里看着我来确保我不会在睡眠中窒息。
至少在这一刻我是安全的。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我还没有开始战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