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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孝庄秘史（二）

　　诺儿听了，连忙起身迎接。苏茉儿虽只是孝庄婢女，但身份却不比寻常——他和孝庄一起辅佐三代皇帝，更是顺治和康熙的启蒙老师——阖宫上下，除了孝庄以外，大家都尊称她为“苏麻喇姑”，即使是太后、皇上和皇后，与她相见也必须还礼。
　　“不知苏麻喇姑驾到，未曾远迎，还望见谅！”诺儿半蹲施礼道。她还是刚进宫的时候见过苏茉儿一面，那时自己满脸红斑，蒙着面纱，并未看得真切。此时一见，苏茉儿与孝庄年龄相当，虽保养得不错，但看起来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不过，与孝庄不怒自威的眼神不同的是，苏茉儿的眼睛更加清澈——如果不是难以掩盖的皱纹，单看这双眼睛，似乎是一个青年人。
　　苏茉儿连忙笑着还礼：“淑妃娘娘客气了！老奴是奉太皇太后之命，赏赐淑妃娘娘——今儿个晌午，太皇太后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据说都是淑妃娘娘的功劳。”
　　诺儿忙请苏茉儿坐下，吩咐紫嫣海棠准备上好的龙井。
　　“苏麻喇姑见笑了，臣妾只是陪太皇太后聊了一会儿，哪有什么功劳。”
　　苏茉儿笑意盈盈地看着诺儿，一刹那间，诺儿竟觉得她似乎要看到自己心里。“淑妃娘娘面容清秀，端庄大方，当日何必故意画出满脸的红斑，欺瞒陛下呢？”
　　诺儿一惊——这都多久的事了？再说，你怎么知道我那红斑是假的？也知瞒不过去，便索性承认到：“多谢苏麻喇姑不揭穿臣妾，否则臣妾难免欺君之罪！”见苏茉儿仍看着自己，便继续说：“那日秀女位份未定，皇后娘娘食物过敏起了红斑，臣妾出身仅次于皇后娘娘，是最大的嫌疑人——只有那么做，才能避免无端受疑。”
　　“明哲保身，淑妃娘娘果真是聪慧的女子。”苏茉儿接过紫嫣送来的茶，轻抿一口，叹道：“只是适才老奴进门之时，却在娘娘的琴声中听出了悲戚之音，不知所为何事？”
　　诺儿心中一动，答道：“宁嫔的额娘殁了，臣妾为她伤心……亦想起了自己的额娘。她走的时候，臣妾都没有机会送她一送。”
　　“淑妃娘娘果真是至善至孝之人……明日见了太皇太后，娘娘可以为宁嫔小主求个恩典。老奴就先告退了。”
　　……
　　第二天，诺儿依旧去给孝庄请安，孝庄在苏茉儿的服侍下，已经梳妆完毕。诺儿说了宁嫔的事情，孝庄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苏茉儿，你去跟皇上说一声，再差几个太监送宁嫔回家看看，酉时之前，务必返回。”孝庄井井有条地安排完，便在诺儿的搀扶下来到内殿。
　　“昨儿个跟你聊完之后，皇祖母这心里畅快多了！苏茉儿那丫头回来后，还我说我轻信，”孝庄笑着说，“结果呢？去你哪里走了一趟，算是彻底放心了！我看人还能错得了？这丫头！”
　　诺儿听着孝庄的唠叨，不禁又想起了21世纪的养母，她也是一个唠叨的老太太……诺儿还清楚地记得，养父教自己往耳朵里塞棉花，不幸被养母发现，于是养母罢工三天，可怜的养父和诺儿只好吃了三天方便面。诺儿正想得出神，孝庄突然问道：“诺儿，咱们昨儿个说到哪儿了？”
　　“说到皇祖母力挽狂澜，先皇顺利登基了！”诺儿忙收回思绪，甜甜地笑着。
　　孝庄坐在榻上，弹了一下诺儿的脑门：“你这丫头，什么话到你嘴里都这么好听！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多危急！一半朝臣支持肃亲王，另一半支持睿亲王，差点没打起来！”
　　“最终还不是皇祖母的主意好，化干戈为玉帛了！”诺儿丝毫不吝惜手里的高帽子，一顶一顶地给孝庄戴上。
　　孝庄似乎又沉浸在往事之中：“那日我和苏茉儿扮成小太监的样子出宫，偷偷去见多尔衮。”——诺儿心里暗笑，原来龙儿扮小太监的本事竟是祖传的！——“他见到我，也很高兴，说什么终于要做到以天下为聘，让我改嫁于他。还答应我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我们的孩子。可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他能容得下福临吗？我们将来的孩子又能容得下福临吗？我只能骗他说，福临就是他的孩子。”
　　诺儿听得一愣：看来这孝庄和多尔衮果真有一腿啊……
　　孝庄发现了诺儿的异样，却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倒大大方方地说：“我们蒙古女子才不会在乎那么所谓的贞洁！太宗皇帝根本不爱我，却非要我做他的福晋；海兰珠是我的亲姐姐，我也不屑于跟她争什么，那时我心里只有多尔衮。……他在战争中受了重伤，太宗皇帝命我去照顾他……最开始我们还以礼相待，可等他身体好起来的时候，他的热情让我忘了自己腹中还有两个月的福临……”
　　诺儿一头黑线：我的皇祖母啊，滚床单的事情你就不用讲太细了！！！
　　还好孝庄点到即止，换了下一个话题：“我跟多尔衮分析了豪格和鳌拜的想法，劝他放弃皇位，扶持福临即位。这样一来，坚持‘非先帝之子不可为君’的朝臣们也就无话可说，实权却还在他手里。”
　　“他就这么信了？”诺儿弱弱地问：这多尔衮也太好骗了，看来真是一个情种！当然，诺儿不知道，多尔衮已多年再无所出，对子嗣已没有信心，那时突然听到福临是自己的孩子，惊喜异常，那还顾得上怀疑？
　　孝庄笑道：“八月生子也是平常之事，他如何不信？当时局势微妙，我也不敢久留，当晚便要回宫，谁料在宫门口竟遇到了鳌拜……”
　　“鳌拜？”诺儿忍不住问出声来，随即又深恨自己听故事入迷了，竟没有一点心理咨询师的自省和冷静。还好，孝庄并未在意，解释道：“当时禁军侍卫都归鳌拜统领，那种剑拔弩张的时候，鳌拜经常亲自巡逻。我与鳌拜只见过一两次，还都是在太宗皇帝宴请群臣的时候，本想蒙混过去，没想到他竟一眼就认出了我。……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直跟着我和苏茉儿回到永福宫。一路上我都在琢磨该怎么对付他，没想到他屏退众人之后，却下跪告罪，并以事关重大为由，要求我说出之前去了哪里。”
　　诺儿本想问一句“你说了吗？”，可正要说出口，又想到自己不是在听故事，便不再说话，只是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孝庄。
　　“我便实话实说了……反正他手眼通天，总有查到的时候，不如此刻承认，顺便说服他拥立福临……他竟同意了，不过，条件是我不得下嫁多尔衮。当初，我以为他是担心多尔衮权势太盛，谁知并非仅仅如此。”孝庄顿一顿说：“十四年后，我病重难愈，他向先帝请命，朝夕侍奉我于慈宁宫中。那时我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他执起我的手，说什么自皇家宴会上第一次看到我，就再也无法忘怀；还说阻止我下嫁多尔衮，是觉得多尔衮配不上他心目中的女神……”
　　女神？诺儿心道，原来那个时候就有女神的说法了！怪不得龙儿说起孝庄对鳌拜的看法时，眼神怪怪的，看来孝庄跟鳌拜的关系也不同寻常！不过，孝庄到底有没有下嫁多尔衮呢？见孝庄兀自出神，便追问道：“睿亲王同意鳌少保的条件吗？”
　　“为了权势，他什么都可以放弃，何况嫁与不嫁，只是个形式……”孝庄重重地叹了口气，用幽怨的眼光看着前方，又不说话了。
　　诺儿知道，此刻的孝庄，已经想起了一些她不愿提及的往事，可这些往事不提，她的心结也就不能完全打开。可是，这个心结到底是什么呢？对了，多尔衮和鳌拜水火不容，却都对孝庄有情，这个心结一定和二人都有关系！突然想起康熙的叮嘱，诺儿便问道：“那么，您恨鳌少保吗？”
　　孝庄一愣，又惨然一笑：“恨？也恨过，若不是他找来当年的太医，告诉福临自己其实不是多尔衮的孩子，福临也不会那么恨我，那么恨多尔衮……而多尔衮，也不会在死后又蒙羞辱，谥号庙享均被废除……可若不是鳌拜的精心照顾和暖语安抚，我在顺治14年就已离开人世，又哪能再享儿孙之福？当年的鳌拜待福临如同己出，为何现在却对玄烨步步紧逼？我已经老了，很多事看不清楚，很多人……也越来越不懂了……”
　　“皇上雄才大略，鳌少保居功自傲，二人必有刀兵相见之时，皇祖母，您怎么看？”诺儿斟酌再三，还是抛出了这个问题。
　　“皇上让你来问哀家的吧？”孝庄突然换了一个语气，似乎一刹那间就从回忆跳进了现实，笑容也变得明朗起来：“玄烨人小心大，怎么自己不来问？”
　　诺儿陪着笑说：“大概是皇上太在乎皇祖母，担心万一和皇祖母意见不一致，伤了祖孙情分。让臣妾来问，也好有个回旋的余地。”
　　孝庄这两天跟诺儿聊了这么多，也把自己的一生好好梳理了一下，答案已了然于胸：“你跟皇上说，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哀家肯定支持他！……只是，勿伤了鳌拜性命！”说完，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看着远方说：“夏天快要来了，过段时间，陪哀家去一趟喀喇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