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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恪妃石氏

　　册封皇后的同时，妃嫔的封号及住处也一并确定下来。皇后娘娘入主景仁宫，钮祜禄诺儿封为淑妃，入主钟翠宫；佟佳宁儿和李宛如均封为嫔，分别入主储秀宫和永和宫；郭络罗氏和王氏亦封为嫔，分别入主咸福宫和长春宫；马佳氏和纳喇氏封为贵人，分别入主延禧宫和景阳宫。
　　立后大典定于康熙四年九月初八日举行。诺儿在初六这天收到了一封秘密家书，是遏必隆写的。信的正文只有四句话：“自小主早时入宫后，余夫妇每每观小主旧图而涕下，只盼皇上赐下大恩典，许我等相见之事。”诺儿知道遏必隆不会大费周折送来这样一封家书，却总也看不出门道。正在这时，海棠说话了：“送信来的人还捎来一句口信，说丁酉月庚午日是夫人的诞辰，希望小主能差人问候，以安夫人之心。”
　　“你这不学无术的小丫头，可不是传错话了？”紫嫣笑道：“今年哪里有什么丁酉月？再说了，今年的八月已经过去了吧？”
　　海棠急切地辩白说：“小主，我没有记错，送信的人就是这么说的！”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错了也没关系，额娘的诞辰我知道。”诺儿听出了这里的蹊跷，她要好好想一想。
　　四句话，丁酉，庚午，四个字，这里面肯定有关系。哦，对了，古人习惯于用天干地支计数，莫非这四个字意味着四个数字？幸亏当初跟着法喀和颜珠学了天干地支，要不我还弄不明白呢！丁是天干的第四个，酉是地支的第十个，庚是天干的第七个，午是地支的第七个，那么我就要分别找出这四句话中的第四、十、七、七个字……早……图……大……事！原来是这个意思！尼玛，鳌拜，你真的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想到垂死挣扎的鳌拜和这些扯淡的谋害任务，诺儿就脑袋疼。人就不能简简单单地活着吗？成为九五之尊又能如何？当个普通百姓有何不好？在诺儿看来，凤冠霞帔掌管六宫，还不如闲着没事，时常去太妃们住的地方走走，跟那些未老恩先断的女人们聊一聊，顺便帮她们解决心理问题呢！想到这儿，诺儿又偷偷换上宫女的衣服，溜去启祥殿。
　　启祥殿里住着顺治帝的恪妃石氏，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族女子。诺儿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御花园的堆秀山上。那是一个秋雨淅沥的下午，诺儿扮成宫女的模样，撑着油纸伞到御花园散心，远远地看到堆秀山上有个女子，而且没有撑伞。职业的敏感性告诉诺儿，这个女子可能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有自伤和自杀的倾向。于是诺儿赶紧攀上山去，把这个一脸茫然的女子拉了下来。
　　将她送回启祥殿后，诺儿才知道，她是先帝的恪妃。那天下午，恪妃石氏给诺儿讲了好多过去的事。曾经，顺治帝也特别宠爱她，她是宫里唯一的汉族妃子，而且，顺治特别恩准她可以在宫里穿汉服，那简直是不可多得的荣耀！可是，自从董鄂妃进宫后，恪妃就开始被顺治冷落。董鄂妃入宫不久就被封为贤妃，一个月后又晋封为皇贵妃，这种升迁速度让宫里的女人都瞠目结舌，艳羡不已。“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石氏抓着诺儿的手说，“她夺走了我所有的一切，我却不能恨她！你走吧，你永远都无法理解我！”
　　那天，诺儿就是这样被赶出了启祥殿。但她心里，总觉得这个恪妃是个有故事的人，今天正好没什么事，与其琢磨鳌拜的破事儿，还不如去看看恪妃。
　　“你又来了？”石氏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
　　“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诺儿停住脚步。
　　石氏惨然一笑：“多少年了，我这宫里除了常年伺候我的两个宫女，再没别人来过。”
　　“以后我会经常来的。”诺儿承诺道。
　　“我知道你是谁。你这样的人，没有必要来我这里浪费时间，有着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样笼络皇上的心。”
　　“我不在乎皇上的心，只在乎自己的心。”
　　石氏一愣。自己的心？自从进入宫门，她就没有了自己的心。她原是户部侍郎的女儿，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未进宫前，一张宣纸，一本琴谱，她都可以消磨一天的时间。可当顺治走进她的心里后，一切都变了。正如一个一直喝白开水的人，根本不会发现白开水的索然无味；但一旦尝到了糖水的甜蜜，就厌倦了白开水的平淡。
　　“我没有心。”石氏的眼角，尽是无法掩饰的悲伤。“我只盼着他能回来看看我，哪怕只是在梦里。可是，他太绝情了，连一个美梦都不肯给我。”
　　诺儿不说话，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望着石氏。这是一个淡雅的女子，虽然过了女人最好的年华，但仍然不失为一个美人；乌黑的秀发随意地挽成发髻，不戴发饰，亦不施粉黛。唯一让人嗟叹的是，她的皮肤状况并不好，虽然很白净，但看起来非常干，透着一种无奈和憔悴。
　　“有时候，我觉得他一直没有离开。”石氏的目光突然变得澄明起来：“董鄂妃走了，他在宫里也没了意义，也许他只是出宫去散散心，过不了多久，他还会回来。可是，我已经等了四年……”石氏垂下眼睛：“他走的那天，就是个下雨的日子，每到下雨的日子，我就站在堆秀山上，希望能看到他……可是，四年了，他再也没有回来……”
　　诺儿悠悠地说：“四年的时间也不短了，你就这么相信先帝会回来？”
　　“不！”石氏大声喊道：“不要喊他先帝！他没有走，他一定还在！”
　　“好吧，”诺儿无奈地摇摇头：“那你说喊他什么好呢？”
　　“福临，这是他的名字，他叫福临。”石氏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他允许我不必喊他陛下，他说陛下、臣妾让人感觉很生分，他喜欢听我喊他福临。”
　　诺儿突然想起了《鹿鼎记》的情节，顺治帝，爱新觉罗福临，他是不是真的没有死，而是在五台山出家当和尚了？若是这样的话，等康熙去五台山看他爹的时候，不如央求他戴上石氏，那样就了了她一桩心愿……唉，想什么呢，康熙怎么会听我的？
　　一跑神儿，石氏已经换了主题：“董鄂妃从来不喊他福临，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天然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知道彼此想说什么。在他们之间，任何称呼都显得生分。看他们两个人说话，就像自己在跟自己说话一样。那种熟悉，那种默契，我永远也做不到。”说到这儿，石氏的目光又黯淡下来。
　　“你为什么不恨董鄂妃？”诺儿回过神来，问道。
　　“如果一个人真心把你当姐妹，为了你不惜牺牲自己，你会恨她吗？”石氏反问道。
　　诺儿一愣，董鄂妃竟是如此善良的人？只听石氏继续说道：“有时候我真的不懂她。有一次皇后病重，她亲自服侍，五天五夜没合眼。毕竟皇后的位分在那里。可我只是普通的妃子，她贵为皇贵妃，那次我得了伤寒，她也冒雨赶来，尽心尽力、不眠不休地照顾。后来我好了，可自那时起，她就落下了病根……她病了三年，时好时坏，最终还是走了……”石氏的眼中全是悲凉之色：“这样的人，我能恨她吗？”
　　“我多希望她还在，”石氏擦了擦眼泪，“那样我至少还可以经常看到福临。可她走了，福临也跟着走了……我宁愿走的那个人是我……”
　　诺儿听了，也颇为感慨。以前偶尔看过几集宫廷戏，后妃之间大多是争风吃醋，斗得你死我活。可石氏和董鄂妃的感情，却是如此复杂。她们在爱情中是对手，但又能视彼此为朋友。石氏的感情中，有羡慕，有感激，却没有嫉妒和恨。
　　有一个可爱可敬的对手，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走了，但留给了你爱情和友情的回忆。有这些回忆，总好过懵懵懂懂庸庸碌碌地蹉跎一生。”诺儿直视石氏的眼睛，露出羡慕之色。
　　“谢谢你，诺儿！”石氏笑了：“有空多来启祥殿坐坐，跟你聊天，时间过得很快。”
　　终于不会再被扫地出门了！诺儿也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