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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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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玄霄从梦中清醒,睁眼见得云天青恬静的睡脸而非东海漩涡年复一年不曾改变的幽深死寂之景时,他确实心生了几分讶异。只是百年光阴早已将他本来就沉稳的性子沉淀得更为通彻,那双墨眼很快便毫无波澜。
尔后他慢慢起身,打量周遭,思量着谁能将他从东海轻易劫出,谁又还心心念念的记着他这个已沉寂百年的人。琼华飞升之日他一念成魔,却依旧不敌九天玄女之力。最初困于东海的那些时日他反抗过,奈何为助琼华飞升,他已消耗太多气力,再者初入魔道也给他带来负担,几番脱困无果后,他也只得罢了,先提高自身能力为上,终有一日他定能走出东海。只是没想到,等他已有脱困能力时,已过了近百年,他竟开始想不出走出东海的意义。琼华已陨,天河想必当初受自己暗示为救琼华而遭天罚,思来想去,唯一稍有介怀的却只有一人。
云天青……哼,凭那人的性子,怕是仍在鬼界等着吧。
玄霄最后还是打算去鬼界一趟的。告诉那人,你走罢,那些恩怨早就无所谓了。
只是未曾想到,他还未动身离开东海,自睡梦醒来周遭的一切都变了样,或者说,都回复到了百年前的模样。
简单的房间,一桌,四椅,一床。墙上还挂着两柄差强人意的凌风剑。
再次转头看了看身侧的人,玄霄若有所思。……琼华派?即使经过百年之久,玄霄仍是认出了所处为何地。
……!突然意识到自身似乎有些不对劲,他调动体内气息,同时试图催动羲和,却发现自己百年修为完全了无踪影,而羲和,亦不在体内。
玄霄皱眉。
“师兄?”身侧之人不知何时转醒,揉着眼睛一脸疑惑,“你怎么还未去晨练?”
“……”
“师兄?你怎么了?”云天青的确困惑,师兄从来都很早就起床,每次他醒时从来都看不见师兄的身影的。
“……无妨,时间尚早。”玄霄不动声色地回答。他觉得,他自身似乎发生了些意想不到的事。“天青,你去晨练时能否帮我向师父告假?我身体有些不适,怕是染了风寒。”他需要时间,来弄清目前的情况。
“啊咧?”云天青伸过手,抚上玄霄额头,“莫不是已经发烧了吧……嗯还好还好,应无大碍。师兄你多顾及些身体啦。”
“……”
“那师兄你再躺会吧,天青会帮师兄告假的。”一时间云天青已洗漱完毕,推门而出时还不忘扭头叮嘱几句。
“嗯。”玄霄应声,听着云天青脚步渐行渐远,才起身盘腿而坐,一边调息一边思考。
他似乎是回到了过去,那些年少轻狂不知愁滋味的时日,尚无双剑,无分歧,无背叛的时日。困于东海的百年内他一直刻意不去想那些人,那些事,本以为自己已经忘却,结果此情此景仍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勾起悲欢离合的记忆。
他终究是记得的。那些耦居无猜,亲密无隙。后来的兄弟阋墙,朋友反目。
……现下他回到过去,一切尚未发生的过去,他是否还会摆脱不了所谓的天命?
不。如今既有机会重新来过,他玄霄不会让自己再陷入那般境地。那么今后该作何打算?据九天玄女所说,琼华派杀害生灵无数罪孽深重,妄想成仙心魔深种,修仙定是不可成功。再者天界也只是徒有一群自视甚高的仙众,视人间生灵如蝼蚁,满口天道天道,成仙又何用,只怕他就算到了天界,也会不堪仙众的自傲而离开。但若不修仙……为追求力量,便只可堕入魔道。——这并非他所愿。
让一切顺其自然么?不,他赌不起。那般惨淡的人生,他玄霄是不愿再走一遭的。总而言之,提升自身能力为首要之事,否则一切只是空谈。羲和,仍应收为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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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青最近很是郁卒。
自家师兄越来越不好玩,一心沉迷于生涩难懂的书籍中,和他说话的次数少之又少,甚至自己有意在他面前开玩笑都不为所动。以前的师兄尽管也是冷淡,但至少还会生气,还会罚他去思返谷……
他还是喜欢有人情味一点的师兄的。
嘛,反正自己做过的出格之事不胜枚举,再多一件也无妨了。云天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暗自做了什么决定。
当天夜里子时许。云天青早已入塌“而眠”,玄霄自书卷中抬头,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见已是子夜便熄了灯,更衣在云天青身旁躺下。不曾想他突然一个翻身,似在梦中咕哝几声,便径直搂住了玄霄的肩膀。玄霄皱眉,拉开他越矩的手,不料他却再次搂了过来,力道更是加了几分。
“……云天青,休得胡闹。”玄霄脸色一沉,再次拨开他的手,径自起身下榻而去。云天青本只当开个小玩笑,不曾想师兄的反应比预期的强烈了些,顿时暗下了眸子——师兄竟已如此讨厌自己了么。
……
或许是仍介怀着曾经云天青的背叛之举,自己才会稍有生气吧。明知他本就是大大咧咧之人。曾经他的小打小闹有些确是更甚不是么。玄霄思量着,有些悔意,但仍是向外走着。明日待他醒了再向他道声不是吧。
出得房门,屋外剑舞坪已是空无一人,只听得夏螟虫隐隐而叫,月光倒是清澈,远处的传送阵幽幽泛着微光。玄霄沉吟片刻,提步走向传送阵,瞬间消失在月光中。
承天剑台。
过了子时,剑台同样无人。台下那道昏暗的道,分明是通往禁地。曾经囚禁了玄霄十九年的禁地。
玄霄仍是不作停留,踏上小道,轻易解决掉几个剑灵后,玄霄在禁地门前站定。——或许是极少有人会来,禁地门竟未锁。他散开自身灵识,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小心收起气息,踏入禁地。
禁地内仍是如他记忆中的模样,一处火光,一处冷霜。虽说玄霄曾在这不见天日之地冰封十九载,对此地提不起任何好感,但他五行属火,在此地修炼却是最适。他有信心不被旁人察觉进入禁地,只要禁地大门不闭。
他来到以往修炼的位置,闭眼感受到周遭旺盛的阳炎,缓慢放松全身,让身体接受这肆虐的阳炎。好在曾经习得凝冰诀未曾遗忘,在接收阳炎之灵气时,他也同时发动凝冰诀,防止阳炎反噬,自失心神。为快速提升自身力量,他仍是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体,每每在阳炎之灵气即将饱和达身体最大负荷时,才停止运功,发动凝冰诀,来缓解自身不适,稍作调息,便又开始新一轮的接收。
……
尽管最大限度地利用身体,仍是抵不过百年之距,不到一个时辰,玄霄便已汗湿重衣,疲惫不堪。他也知急于求成终不果,感受到体内被同化的阳炎灵气已充足后,他便收起自身气息,转身离开禁地。
当下离天明还有一段时候,自己还是回房稍作休息为好。玄霄如此考虑着,回到了剑舞坪。
推开房门,借着月光,玄霄惊讶地发现云天青竟伏在桌上睡去,桌上或许曾燃着的灯因油尽而灭。这般睡姿固然不适,他开门时的丁点响动,便令他悠悠转醒。
“为何伏于桌上而眠?”玄霄沉声发问,语气竟是透着他自己也无觉察的几分关心。
“我不小心睡着了……本来打算等师兄回来。方才我不该捉弄师兄的,对不起。”云天青抬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语气诚挚。
这般场景玄霄其实见过很多次了。以前每次只要云天青犯了错误,便会收敛起调皮的性子,低眉顺眼的向他认错,然而转身便将这些抛诸脑后,全然不知悔改。……如今想来,玄霄明知他会如此,想着下次绝不轻饶,却每每在看见他可怜的模样时心软。
曾经如此,现在……也如此。玄霄暗叹一声,神色不自觉柔和起来,心里有些微的触动,半晌只道,“无事,我也不该为这点小事生气的。当下还未天明,想必你还未休息好,还是继续睡罢。”话落便也上榻,睡在内侧,留下半方床铺,合衣而眠。
眼尖如云天青,自是发觉自家师兄方才脸色的柔和。心知师兄未生他的气,他偷偷在心里欢呼一声,便听话地躺到玄霄身侧。
看来我家师兄并未成为不搭理人的大冰块嘛……云天青看着身侧之人眉目柔和的面庞,心中盘算道,为了促进师兄弟的情谊,下次若有机会邀师兄一同下山游玩吧 ̄
——终究是爱玩的性子。年少轻狂不知愁滋味,又何曾料到曾经的未来日子,背叛决裂,终是两处?玄霄的时光倒转,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机会,亦为另一种相似的悲伤结局?
充满变数的未来,无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