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猎人》伏犀

46、红衣

　　吱——吱吱——

　　在等待消防车赶到前，空场之外再度响起了熟悉的电磁波声。

　　“又是她！”我条件反射一跃而起。

　　“喵——”几乎同时黑猫张远也像感应到了什么，突然焦躁不安地喵叫着，用一种近乎惊惧的行为方式向张硕发出预警。

　　“你确定是她？”张硕平白无故冒出一句疑问。

　　“喵喵！”黑猫叫了两声。

　　我手握短锏戒备地观察着周遭的风吹草动，良久却未见动静。

　　“呃！那个……”钟玉颜清了清嗓子，指了指自己的磁场感应仪解释道：“大家别紧张，是我在回放刚才的录音。”

　　“死丫头你吓我一跳。”我佯装生气转而好奇地问道：“你这又是闹哪样啊？”

　　钟玉颜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我也是今天才发现的，这东西居然有录音功能。话说爆炸发生前几秒我曾听到感应报警，这声音与我们在车祸现场听到的磁波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我推测今晚的大火也许跟那个红衣女人有关。既然手机没有办法解释，不如就先从这声波上着手，看看能否找到线索。”

　　“等等——”马可满脸惊异，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你再让我听一下录音。”

　　钟玉颜不明就里，却还是配合地打开了录音播放。

　　吱——吱吱——

　　“对对对，就是它。”马可惊喜得如获至宝：“我的网络电台不久前也捕捉到了相同的波段，频率非常诡异，为此我追踪它很久，想不到竟然被你们找到了。”

　　原来马可电脑桌上的自制电台竟是为了这个，看来无赖偶尔也会无心插柳做点正事。

　　“有什么发现么？”

　　“说不好，像是一种语言……”

　　马可正要细说，一直静坐的张硕突然插话打断了他：“说不好就别说了，那磁波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众人有些发懵，皆是一脸莫名地看着她，张硕这没头没脑的打岔听起来并没有实质内容，那急于否认的心虚态度反倒像在刻意掩饰些什么。

　　“怎么会没意义呢？”马可继续高谈阔论：“这是一种鲜有听闻的南方小众语言。至今只有为数不多的一部分族群村落在使用，类似这样的小众语言一般来说都是口耳相传，并没有文字记录，一旦传承者消匿，他们的语言也会就此失传。”

　　“南方小众语言？”我和钟玉颜异口同声地重复。

　　马可十分确定的点点头，将耳朵贴在感应仪的喇叭上反复听着回放。

　　我问：“你这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C城语言大学的梁教授有一篇关于对这种即将消亡的语言文化如何进行保护的论文，我们曾在一起探讨过。”马可一心两用，半晌他像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说起那个梁教授，张硕也认识他，这磁波还是她拜托梁教授研究的。”

　　张硕！我们的目光齐刷刷一齐看向刚才刻意打岔的她。此时我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她早就盯上了摄魂怪，难怪听到磁波时，姐弟二人会有如此奇怪的交流。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张硕冷冷地瞪了一眼说走嘴的马可，傲慢地抱着黑猫起身就要离去，刚走出几步身后忽的传来一个声音。

　　“你好像忘了什么。”说话间，一条精致的项链已握在了天狼手中 。

　　张硕转身，在看到悬空摇晃的水晶瓶吊坠后原本平静的眼睛突然变得阴晴莫测。

　　“你不是很想知道这瓶子里的粉末到底是什么？”

　　“与你无关！”

　　张硕表情一滞，劈手上前就抢。

　　天狼身形一闪，项链变魔法一般突然换到了另一只手上。

　　“我猜你应该更想知道，十七年前在你弟弟张远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瞬间，挥出的拳头僵在了空中。

　　天狼一语中的，得意地把玩着水晶吊瓶。随着他指尖触碰而过，瓶中的粉末开始闪现出幽幽荧光。

　　“这些粉末就是当初在他尸体上找到的吧？”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十七年前，一只摄魂女鬼趁你父母不备闯入张家，待到发觉之时，她已成功摄走了你孪生弟弟张远的两魂三魄。人的元神由魂魄聚合，称三魂七魄【作者释：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凡魂魄不齐者死后将永不超生。你父母自知无力回天，却又不忍骨肉枉死，无奈下他们只得用宗族明文禁止的咒术，把你弟弟剩余的一魂四魄封印在了一只黑猫身上。”

　　张硕脸色越发苍白，难以置信地望着天狼。

　　“张家夫妇的这个选择虽能让张远免于魂飞魄散，却也因此触犯禁令遭到了家族的流放。所以你从十岁开始就带着张远跟随伯父雷羿隐居国外，直到最近你在几起新闻中查出端倪，才追踪着线索来到C城。”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们家的事？”张硕面色愕然，就连怀中的黑猫也瞪圆了眼睛。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赶在十八载轮回期前杀掉摄魂怪，找回遗失的魂魄。否则——”天狼拖长尾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张远将永远无法再世为人。”

　　“啊——”钟玉颜倒吸一口冷气，用一种悲悯怜惜的眼神怔怔地看着张远。

　　“小圆圆，你别担心，我和小满一定会帮你找齐魂魄的。”

　　“我们家的事不用你们插手。”张硕断然拒绝，语气中尽是疏离。

　　此时，天狼突然讥嘲地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世事因果循环真是不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钟家而起，与其说是帮忙，倒不如说是自救。”

　　“你胡说！”钟玉颜大怒：“我们钟家世代一直都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怎么会做出这伤天害理的事？”

　　天狼诡秘一笑竟然凑到钟玉颜身边，拿过她的磁场感应仪随手拨了几个键：“这磁波确实是一种语言，但绝不是你们所研究的南方族语，常速播放会漏掉很多细节，所以正确的节奏应该是放慢20个倍数——”

　　咔，播放键被摁下。磁头沙沙刮过履带后发出一串慢吞吞的干涩变调。

　　“钟家——复仇——钟家——复仇——”

　　这重复的几个词，字字铿锵发音清晰，竟是我与钟玉颜最熟悉不过的鬼语。

　　张硕见我俩脸色为之改变，急忙问道：“它在说什么？”

　　钟玉颜神情呆滞照着磁波的内容翻译了一遍：“是鬼语，只有鬼语者才能听懂的冥界语言。”

　　“为什么是钟家，那复仇是什么意思？”

　　张硕提出疑问时，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天狼。

　　“这要从摄魂女鬼的身份说起，五十年前她只是南方小镇的一个茶农少女，因当地风俗在出嫁之前外出祈福，途中遭到几个痞子奸污，不堪受辱的她回家以后便身着红色嫁衣上吊自尽了。事情本应就此终了，可世态炎凉人情淡薄，男方只觉此事令其颜面扫地，不仅将她从宗祖祠堂中除名，还把她的尸首挖出弃之荒野。这女子冤死时正值豆蔻芳华，又身着红衣于夜晚自尽而死，因此怨戾极深。化为厉鬼的她在蛰伏20年后终于修出元神，更名‘红衣’开始了自己的复仇之路。”

　　“想不到这红衣女鬼的身世竟如此悲惨，那些作孽之人本就该死。”钟玉颜愤愤地接过话茬，怜悯之意溢于言表。

　　“如果当初你父亲也这么想，就不会有后面的故事了。”天狼道破先机。

　　“那后来呢？”

　　“当年的那几个痞子一夜之间先后死于非命，闹得人心惶惶，镇里因此请来了降魔者。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初出茅庐的钟宏泽。红衣手刃情郎一家六口造下杀孽，钟宏泽遂将其打成重伤。红衣获救以后机缘巧合修成了摄魂之术，用满足虚荣的金钱和欲望控制人类与其交易魂魄，当初不懂事的张远正是被红衣用糖葫芦换走了魂魄。”

　　糖葫芦——听到这里众人皆是满面愕然地看着小黑猫，张远这吃货，果真是人为财死他为食亡！
　　“红衣不仅与人交易，还通过吸收摄取的魂魄强大自己。如今的她修为早已今非昔比，而她下一个复仇的目标——就是钟家。”

　　难怪上次交手时，她会提起钟宏泽的名讳。原来钟家与红衣竟有这如此深重的宿怨。我正兀自思量，张硕却早已按捺不住。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只回答我能够回答的问题。”天狼说着就手将项链抛了回去：“我可以帮你解决红衣，找回张远的魂魄。但前提是你必须跟我们合作。”天狼说到“我们”时，特意看了一眼我和钟玉颜。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因为你没得选择，红衣的实力非常强大，即便你与张远姐弟联手也根本不足以与之抗衡。我知你素来习惯孑然独往，但这一次，恐怕你得学会怎样与人合作。”

　　张硕握着项链的手僵了一下，却依旧固执地背转了身子冲黑猫一声口哨：“我们走！”

　　“张硕！”

　　“让她走——”

　　天狼自信满满地低语道：“放心，她很快会做出决定的。”

　　我问：“为什么要帮我们？”

　　“就当是我们的交易附送的吧。”天狼言罢埋首走入救火的人群中，火光映照的迷离夜色中，徒留一个逐渐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