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猎人》伏犀

33、又见二货

　　因为死者同样发生了自燃，一起普通刑事案件就此升级为“特事”。待到特事局警务人员最终赶来，现场的调查取证已近尾声……

　　“郭大记者——”人群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一回头不要紧，我和小伙伴都惊呆了，六月初伏的天气，骆嘉年那二货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件灰色风衣，行走间襟摆飘摇故作潇洒。这也就忍了，可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他偏偏还戴着一副墨镜耍酷，瞬间我只想赶紧找个地洞躲起来，装作不认识他。

　　“你也来了？采访啊？”骆嘉年近到跟前，开口呼气时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钟玉颜第一次见有男人主动上前找我搭讪，正满心好奇想要发扬八卦精神，岂料被酒气一熏也没了兴趣，急忙捂着口鼻夺路而逃。

　　“不是，我们正好路……”我“过”字还没出口。

　　“嗝——”一个酒嗝伴着食物反刍翻涌的声音，正对着我呼之而出。我脖子僵直地杵在原地，瞬间一股子海鲜炒饭混着啤酒味儿，热乎乎地吹上了脸颊。

　　“谢天谢地，你今晚没吃大蒜！” 我自嘲地调侃着，心里暗暗决定，他若再对我说话，我就不吸气。

　　“你别憋死自己——”

　　“谢你关心——谢你全家啊！”我咬牙切齿一把抢下他的墨镜，用手势比了个砍瓜切菜的动作，恨不得手起刀落剁他个稀里哗啦。

　　“你还是温柔点好，那样比较有女人味儿！”他望着我的眼睛，肆意读取着我的内心。

　　又来了！

　　每次和他在一起都让我极度没有安全感，心底所有的秘密想法，甚至有时只是一念之间的思绪，都会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他眼前，那种轻易就被人看穿的威胁感，迫使我想要立即逃离。我拿起从他那抢来的墨镜，顺手戴在了自己眼前。心中希望这玩意儿最好能有效阻隔视线。

　　咦！红外夜视？

　　戴上墨镜的一瞬间我凌乱了，这居然是一部夜视镜！不如如此，内侧右下角的镜面上还跳动着一小串奇怪的数字。惊讶之余我摘下它，拿在手中仔细观察起来。想不到这外表其貌不扬的墨镜，内里居然另有玄机。

　　“有时候很多事物的本质都被表象所掩盖，所以别看表面，要看内在。”骆嘉年说到这里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唇齿间开阖幅度很小，音量也控制在两人可及的范围内。

　　“言之有理，但不包括窥探人心！”说话间我已将墨镜折叠好，插回到他胸前的口袋里。

　　“好吧，言归正传，现在我需要你仔细回想一下之前发生的事……”骆嘉年小声说着，末了好像怕我听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你只用回想就好，我负责读。”

　　“你做调查的方式还真是简单粗暴。”

　　“过奖了，开始吧——”

　　我在脑海里把案件发生的经过大致回忆了一遍，从马面出现，到红衣女子夺魂，每一幕以我的视角所看到的场景犹如电影画面一般，将案情完美再现了一遍。

　　“读完了么？”我本来不想提这个问题。但我深信任何人若是像我这样，连续被人一直盯着眼睛看上几分钟，都会陷入抓狂的状态。

　　“差不多——”话音刚落，一直近距离正对着我的骆嘉年又喷出了一个酒嗝。

　　我胃里一阵翻腾，咬住下唇转身准备离开，身后的骆嘉年却忽然把手搭在了我的右肩上，我条件反射地扣住他的手腕，想要借力将他过肩摔在地上。对付这类毛手毛脚的男人，只有狠狠的教训才能让他们彻底长记性。这套过肩摔在以往的公交车站、夜场超市等地屡试不爽，但此时无论我如何用力，却始终无法撼动背后那一滩酩酊大醉的“烂泥”。

　　骆嘉年的手掌遒劲有力，几乎完全控制了我的行动。我扣着他的手腕向上，指尖隔着风衣触碰到一个硬梆梆的东西，从手肘关节处一直延伸至手腕，质感有如钢铁冰冷而坚硬，难道是枪？

　　“借个肩膀！”

　　“喂！你够了吧，还玩？”

　　“嘘——”骆嘉年撒着酒疯，趁着搭手动作将他那一百多斤的体重完全压在了我肩上。在外人看来，骆嘉年只不过是突然间重心不稳，情急下寻到了离他最近的我作为支撑，而我那过肩摔的反手一扣，看上去恰似搀扶，两相配合无意间竟成就了一套完美协调的假动作。

　　“仔细听好——”

　　骆嘉年压低嗓音，借着脚底一个踉跄转身将后背对着特事局一干警员，他的头在擦过我耳畔的瞬间留下一句话：“藏好那部手机。不论谁来向你询问笔录都不要交出来，更不要提手机的事 ……”

　　此时的我们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相互倚靠在一起，而我脸上的表情亦非常复杂，说不出是震惊还是尴尬，两个特事局的便衣见状急忙上前拉开骆嘉年，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瘦子搀扶着他，抱歉地向我赔着笑脸：“对不住，晚上同事小聚，我们头儿喝大了。那什么，今晚这事发生得突然，再说也不该他当班，所以那个，你可别投诉他啊！”

　　“赶紧送他回去吧！”

　　我不置可否随即放开了他的手腕，骆嘉年瘫软地将身体向后倒去，动作自然得让我几乎都信以为真。

　　“不作演员你都可惜了！”这句话并未出口，只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就已被骆嘉年尽数读取。

　　他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意，随即又醉态酩酊地靠向身旁的瘦子。那小子被压得有些撑不住，连忙呼唤身旁的同事过来帮忙，几个精壮小伙用胳臂驾着骆嘉年走向一辆警车，将他横着塞进了后座。

　　甩上门那瘦子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溜小跑回到我跟前，他左顾右盼看样子似乎有话要说却又难以启齿。我摇摇头心想，这特事局里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每一个都行为怪异，让人琢磨不透。

　　“我刚才听到头儿管你叫记者……”

　　“嗯！”我点头期待着他的下文。

　　“今晚到场的媒体都被挡在警戒线外，办案现场……只有你，那个……我……”

　　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皱着眉眼看着瘦子像挤牙膏一样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心里着实为他着急：“有啥话你就直说吧！”
　　“我想说，关于我们头儿今晚失态的事，请你笔下留情不要见报。他最近压力很大……”

　　原本以为这黑瘦小子跟骆嘉年一样对案子有所保留，需要一再叮嘱我点什么，岂料居然是这么不痛不痒的鸡毛小事。不过，另一方面也说明骆嘉年人缘不错，那家伙看似没个正经，想不到手下一票兄弟居然如此维护他。

　　想到这我心底彻底松了口气，而对面的傻小子依然还在唧唧歪歪自说自话：“……所以，请你务必高抬贵手……”

　　“OK，OK，我知道了。”我比划着手势阻止他再继续唠叨下去。

　　“拜托了”瘦子似乎仍觉不够，又郑重其事地向我一鞠躬，才转身上车离去。

　　眼见着车顶的蓝红警灯渐渐隐没在阑珊夜色之中，我依旧愣在原地，反复思索着骆嘉年的话。正想着钟宏泽领着钟玉颜走了过来。

　　“小满！你们是现场目击者，等下需要配合警方去那边做个询问笔录。”

　　“嗯。”我机械地应着，脑中仍然思绪跑马。

　　钟宏泽见我怔怔失神目送着警车离去的方向，遂开口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是来询问案情的小警察。”

　　“不是他，我问的是被抬走的那个。”

　　“他啊？一个二货而已——”我没好气地回答着，伸手一指头脑补充道：“他这里有问题”。

　　“我看未必，那孩子有一双睿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