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猎人》伏犀

16、神龙

　　此时跟我一样震惊的还有地上的黑衣女子，以及天狼身旁的Cain。他双眼圆睁惊怒交加，难以置信地看向我的伤口，又看向天狼，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声问道：“不对啊，天狼，你不是说什么设置星阵需要灵体献祭么？怎么还不动手？ ”

　　“没错，启动七芒星阵需要强大的灵体献祭，而这群低等生物的灵力远比我料想的还要弱……”天狼面沉如水的握着护符吊坠，将银链一圈一圈慢慢缠绕手上，动作看起来就像在漫不经心地把玩一件器物。

　　“那怎么办？耽误了主上的大事，你我都得完蛋。”

　　天狼朗声清笑，慢慢转过了身——

　　“听说吸血鬼是独立于三界之外的异族，拥有完美的不死灵体……”

　　Cain已捕捉到了天狼流露出的杀气，戒备的后退几步颤声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借你灵体一用——”话一出口只见天狼步若流星，像强弩射出的弓箭一样飞扑向Cain。

　　吸血鬼本就是身形敏捷的族群，再加上Cain已察觉异常心下早有戒备，瞅见天狼来势不妙，当下连连疾步快闪，矫健伶俐地避开了致命的迎头一击。

　　两人一追一逃展开竞逐，只是Cain抱头逃窜慌不择路，而天狼却像只老谋深算的猫，带着玩味戏弄着已在利爪下的老鼠。

　　“你疯了么？”Cain摸不清状况，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同一阵营的盟友会倒戈相向，变成自己的敌人。然而就是这一滞一问间，脚下动作放慢，竟忘了闪避……

　　太迟了——

　　天狼收敛嘲弄猛地凌空跃起，招式幻化出一个硕大的太极八卦，天雷地火顿时汇聚拳心。他怒喝一声，从半空扑下的同时，对准Cain的前胸就是一拳。这一拳状如流星飒沓，又快又狠，顷刻间只听得咚的一声，那缠着银链的右拳已完全没入Cain的胸口，力道之大，足以穿透心脏并由后背贯出。

　　我和Cain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他是因为那致命的一拳，而我却是因为天狼出拳所使的招式——郭家体术“天地乾坤斩”。

　　Cain缓缓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胸前被贯穿的血洞，惨白的嘴角慢慢沁出丝丝黑血。

　　天狼抽出拳头负手而立，冷峻的唇边挂着笑意：“我会如实向主上回报你的忠勇——”

　　短暂沉寂后，Cain的整个身体由内向外渐渐透出炭火的红光，脸上龟裂的皮肤像墙皮一样成块剥落，露出骇人的颅骨。此时的他尚有一息，惨白的骸骨残留着破碎的皮肉仍在挣扎抖动，看上去甚是吓人。他怨恨的指向天狼：“你……竟然背叛……”话还未讲完，躯体就像投入火海的白纸很快燃烧起来，片刻化作灰烬点点飞散。

　　良久灰烬依然在阁楼里凌乱的纷飞着，如同雪花轻轻薄薄地飘落在我们身边，天狼漠然地掸掉斗篷上的死灰，倨傲的唏嘘：“切！不死之身！”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用郭家的招式？”

　　天狼没有回答，转过身悠闲地绕开拳上缠着的银链。待到完全解开链条，才将护符托在掌心，缓缓朝我走来。

　　“郭家的护符还有更让你意想不到的秘密！”他答非所问的兀自说着，不知何时掌心已窜出一小团蓝色的火焰。

　　“很快你就能亲眼目睹它的神奇……”说完，天狼覆掌而下，蓝色火焰如同水珠一样从掌心滑落，触地的瞬间化作汹涌的火浪。火势从他脚下迅速蔓延开来，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火海，一人高的火焰熊熊燃烧着，逐渐拼成了一个巨大的七芒星阵图形……

　　火焰越燃越大，却并不感觉灼热，更像是极地的冰川，唯觉蚀骨的寒冷。这场景、这感觉——与我的梦境惊人的相似，眼前的一切诡异而熟悉。

　　我呆在原地，身旁的黑衣女人也是一脸惊诧。就在这时——

　　天狼手捧护符冲我们诡异一笑，径自走到七芒星的阵眼中间开始施法。随着灵力的催动，蓝色火海像漩涡一样卷向阵眼，火焰彻底吞噬了天狼，他的斗篷也在瞬间被点燃，腾起一片诡谲的幽蓝。片刻，斗篷完全化为灰烬，天狼健硕赤裸的背部突然展开了一对硕大的羽翼，这对翅膀如同我梦境中看到的一样，一只白翼，一只黑翼——

　　他扇动双翼，掌心中的护符脱离引力，缓缓升入空中，与此同时阵眼中心腾起两缕蓝色的火焰光束。那光束就像被注入了灵力一般有节奏地围绕护符开始旋转，活动的轨迹化作一个巨大的阴阳太极图形，太极外围又以卦位为对应，依次点亮红、橙、黄、绿、青、蓝、紫、黑八色光柱。一时间太极八卦光影绚烂，偌大的阁楼被照亮得如同白昼。

　　“天地玄黄，古阵伏苍，七芒星现，神龙降世！启——”

　　天狼的羽翼再次扑扇，太极两仪在轮回中忽然飞向护符，迅速注入兽首的眼睛。只听得轰隆一声乍响，以护符为圆心向周围辐射出一圈巨大的冲击波，阁楼内残留的所有窗户玻璃在瞬间应声齐齐碎裂。我和黑衣女子，还有中了幻术的钟玉颜都被无形的脉冲大力地推至墙脚边。

　　突然！

　　“吼——”火海中传来震天的咆哮，一条长了翅膀的青龙从护符中腾空而出，绕着阁楼上空来回徘徊。此龙头长犄角，腹生四爪，通体覆盖一层坚硬的龙鳞，青色的龙首缀着深蓝的双眼，像极了护符上嵌着蓝宝石的兽首。

　　随着青龙横空跃出，那护符像失去了灵力一样落回天狼的掌心。他手握护符戳嘴为哨。哨响掠过，青龙已驯服地蹲坐在他的高举的手臂上。我借着幽昧的火光打量着它，不知何故这青龙看上去像未长大的幼龙一般身量未足，只比成年的雄鹰大一些，但它神情倨傲张扬，呼啸间风声四起，一举一动皆流露出龙族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

　　天狼擎着青龙优雅转身，踏着火焰朝我们悠然走来，虽然失去了兜帽遮挡，但由于逆光而立，依然无法看清他的脸。

　　“它叫应龙【作者释：古代传说中一种有翼的龙。根据《述异记》的描述“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山海经》中记载相传应龙是上古时期黄帝的臣子，曾奉命讨伐蚩尤，大禹治水时因疏导洪水立功被封为神龙。】千百年来一直作为郭氏家族的守护兽，以式神的身份存在。它协助侍主降妖诛邪屡立战功。却在六百年前因为忠心救主形神俱毁，就此被封印在护符之中重铸神识。如今封印已解——它属于你了”。说到这里，天狼猛地一抖手臂，应龙就像是得到了指令立即振翅飞了起来，我的视线追随它的身形一起一落，最终停在我的右肩上。

　　这什么情况？我瞪大了眼睛，是我听错了，还是天狼头壳秀逗了？我们不是敌对的么？怎么又是疗伤又是送礼的，这么客气到底唱的哪一出啊？

　　我正摸不着头脑，只见肩上的应龙突然咬破前爪，将滴血的龙爪缓缓抬起伸到我的面前——这是式神与侍主定立血祭契约，建立神识连结的仪式！而一旦式神主动邀约，则代表它甘愿诚服衷心侍主。

　　脑内天人交战，这龙，要还是不要。要，天狼此意不明，葫芦里不知卖什么药，万一又有什么阴谋，岂不是引狼入室；不要，可照他所说，这应龙本就是郭氏一族的守护兽，如今解封物归原主，自家东西还有推脱拒绝的道理？

　　我正万分纠结，不知如何是好。“吼——”应龙忽然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咆哮，像是在催促我快些完成仪式。它深蓝的眼眸顾盼流转，眼神里的伶俐懵懂竟与我的小鬼有几分相似，当初它也是这样选择了我，人总说心灵与眼相通，而兽类更不同于人类善于伪装隐藏内心，因而它们的眼神中总会有更直接更原始的欲求流露出来，那份纯粹容不得半点虚假。

　　想到这里我心下一横，咬破手指滴出心头精血，祭起血咒与应龙的前爪交相缠握，灵力涌动中我们心心相连骨血相融，冥冥中心意相互牵引共通，就像在黑暗中穿越一条狭长的隧道，没有光亮指引唯有心声可闻，灵识溯源而上，彼此的心跳也逐渐清晰起来，咚咚声跳动着与我相同的频率，近了！更近了！神识在灵犀相通的一瞬终于豁然开朗，我与应龙正式建立了心灵连结。此后的伏魔之路，我们注定要生死相依——

　　契约仪式完结，应龙扑棱翅膀化作掌心中一枚鸡蛋大小的石卵，外壳镌刻着与护符同样的龙纹标记。我小心翼翼的将石卵放入鬼袋，内心的激动良久无法平息。

　　光影摇曳的星阵火势已渐渐转弱，或许是在释放封印的过程中消耗了太多的能量。我闭上眼睛想让心境慢慢沉淀下来，然而疑问始终困扰心头，让我愈发迷惑不解。天狼为什么处心积虑夺走护符在解除封印后却将应龙拱手相送，又为什么要临阵倒戈对Cain痛下杀手，难道真的只是他口中所说那样为了献祭的灵体？他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看似无迹可寻，却又在细节中流露出与郭家相关的联系——为什么？

　　人类总是对超越自己掌控的未知事物充满好奇，就像解释不了的超自然现象，人们在好奇的同时也对这种力量产生了敬畏。此刻的我，心中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向天狼寻求答案，然而有太多的疑问一时间涌上心头，反而矛盾的不知该从何问起，迷茫中只是痴痴地望着火海中那朦胧的身影，唇齿艰难地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天狼逆光矗立，视野中唯余一道颀长的剪影，虽然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可依然能感觉到，有两道窅然澄静的目光正在我的脸上反复流连。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两相对望间，咫尺仿若天涯，偌大的阁楼中只剩下沉默，无尽的沉默——

　　良久，天狼突然手持护符漠然转身，施施退至星阵中央，羽翼轻腾间，眼看快要熄灭的蓝色火焰突然像泼洒了燃油，窜起汹涌的浪头。火海再次向阵眼中央快速聚拢。瞬间蓝光交错，火星飞溅，沉寂中只听得一声沉沉的闷响，燃烧的火焰骤然熄灭，眨眼之间连带阵眼中的天狼一起消失得渺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