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恋雏菊》子虚子

14、第 14 章

　　人的心性，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外界因素而被影响，被潜移默化的改变。哪怕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性子，也难免要被生活腐蚀，或显著，或微妙。

　　一具盖着红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五星红旗，安安静静躺在冰冷太平间里的尸体。
　　王晓芸极力压抑痛苦，却终于还是恸哭出来。那天的情形，李雪冉大概一生都不会，也不能忘记。
　　那个被冠以她父亲之名的男人，刚毅的脸庞，冷冽的轮廓，是那么陌生。李雪冉盯着那张被红旗映衬得惨白灰暗的脸，眉毛、眼睛、鼻梁、嘴唇，她发现她根本不知道原来她的父亲竟是长得这副模样。她困惑不已，甚至是难以置信地伸手从国旗下扒出那双在记忆里被无限放大，反复加深过印象的长满茧子的大手。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是那个像一座山般仰之弥高的男人？
　　站在痛失家人孤儿寡母身边的军长和书记都红了眼眶，抿着嘴，不知道这种时候还能说点什么安慰。在阴气入骨、死寂无声的太平间里，李雪冉听着母亲哭得喘不过来的抽气声，她却很平静，没有哭，没有闹，只是一次、一次、又一次摩挲着冰冷僵硬手掌上的老茧。
　　葬礼由李国刚服役的部队帮忙操办，遗体告别时王晓芸满脸泪痕地坐在椅子上，这个倔强的女人差点要被巨大的悲伤压垮，连站都站不住。李雪冉神情冷淡，站在一侧，接受前来悼念人们的致哀。直到木然地瞪着李国刚被放入棺木。棺盖一寸，一寸，合上。黄土，一抔，一抔，落下。瞬间，似乎大梦初醒，悲伤和愤怒的情绪从四面八方冲进李雪冉幼嫩的小身体。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浸湿了土壤，小孩咬着嘴唇拼命想忍住，喉咙里反而因为压抑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极了受伤的小兽。她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刨啊，刨啊，刨啊……像是没有尽头。周围的人纷纷别过头，就连在饱受战火洗礼过钢铁般坚毅的男人们看到这一幕竟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有的人甚至看不下去，背过身捂住嘴哭泣。良久，也不知道究竟就多久，小孩终于满身是土地爬起来，她扬起童稚的小脸，直勾勾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嘴唇颤抖，最后只是又把苦痛吞进肚里。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李雪冉恨那群穿着笔挺军装的男人们，恨红得刺眼的五星红旗，恨这个她不得不生活的国家，那个刚毅的身影，那双宽厚的大手。
　　李国刚死了，他是烈士，是一个以失踪改头换面潜入敌营，蛰伏三年的卧底，东南亚最大的毒枭因为他的牺牲最终伏法。可那又如何，李雪冉想，死亡，是人无法再续的终极，“烈士遗孀”，听起来是无上荣耀，说白了，只是屈辱、悲伤的烙印。
　　之后王晓芸带着李雪冉辗转到了一个新的城市，或许王晓芸是放不下这个承载了她这一生最大幸福和最大痛苦的土地，所以她们不过是换了个大点的市，却依旧没有离开云南。王晓芸依旧是高中音乐教师，李雪冉依旧在继续她的学业。生活似乎依旧保持它应该有的步调，而李雪冉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年少无忧、沉迷机械的少年了。

作者有话说

　　做了点小修改 尽量找一点点《伪装》的感觉…… 这几天又在码子……脑子里总觉得有些细节没有想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