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鸦不是妖》玉折君

20、冰山一角

　　唇上的齿印更深，我借着疼痛来转移自己不稳的心境。猜到是一回事，听到却是一桩痛。

　　“你似乎并不惊讶？”这下倒让十五疑惑了。

　　“嗯，我见过生死薄。”我也干脆说开，“死薄上就有十五的名字，那时我就怀疑你不是十五了。”我勉强扯了个笑，“不过你能亲口告诉我，我还是很庆幸。”

　　“什么？你见过生死薄？！”哪知对方的反应却很震惊，“你怎么可能看见生死薄？”

　　“嗯？为何不能看见？”我撇撇嘴，“那日阎罗下跪时，湖中央不就立着生死薄吗？多壮观的金文啊......”

　　十五看我的眼神顷刻变得复杂，而那神情弄得我全身不自在起来：“额，有什么问题？”

　　我这么一问，他反而眉头一动露出些苦笑：“看来他还是有些道理的......”

　　“什么？”

　　“好吧。你看见了也好，我也不想再瞒你----我不是十五。黎鳄族的十五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我冒充了他的身份......留在你身边监视你。”

　　瞬时我张大的嘴应该能塞进一个鸭蛋。我直直看着身边男子，他的眼睛平静地与我对视，嘴边的笑却一直带着苦涩。我犹自不能置信，这，这怎么听都是一个诡异的卧底剧情吧？一个卧底突然冒出来跟你说他是卧底，我擦，我会以为你要杀鸟灭口啊！

　　“所......所以呢？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就因为我们有两百多年的交情。”旁边的声音变得有些温和，“我的本质是杀手，杀手以令为上，以情为下。可是这一次我想违背他的命令。十一，你还把我当朋友么？”

　　我说：“可我还不知道你这个朋友到底是谁。”

　　“呵呵，你不是知道了么？我叫容召。”

　　我微微蹙眉：“难道九攸楼主派你来监视我？这说不通啊，我与人间又有何瓜葛？”

　　容召摇摇头：“容召除了是九攸楼的阁主还是伊阙山的南召君。”

　　“伊阙山？南召君？”我全身一阵冷颤，似是有一瓢冰水兜头而下。我知道上仙以上是可以拥有一方领地的，我还知道南召君是伊阙山的九位真君之一。容召是仙？是......伊阙山的仙？

　　“那......你不会告诉我......”

　　容召一字一句地说着我不愿直面的事实：“九攸楼主是伊阙山的伊未仙君，是他让我来监视你的。”

　　我呆愣愣地僵在原地，周围的声响似乎都湮灭无存，容召的话却一遍遍回响。伊未，伊未，我还是......很把他当朋友的。虽然那人无耻了点毒舌了点总把我当傻瓜使，可是......他居然骗我！一股火蹭蹭往上蹦，我猛地站起来，那气势让容召也有片刻惊愣。我气愤地双手将他前襟一提喊道：“你骗人！怎么可能是伊未？！”

　　伊未和云即是至交好不好！是伊未让我来人间的！没有伊未，后凰怎么能再遇到云即？！

　　可容召却瞬间恢复了平静，他说：“信不信由你，我只是告诉你要小心伊未仙君。”

　　我被他如此坦然的回答弄得不知所措，我觉得容召没有理由骗我，可要我怀疑伊未却是万万不能。因为即使伊未从来不提，我也清楚他与我有大恩。毕竟三百年前那只垂死的黑凤凰是被他救起，如今我在这世上的每一刹那都是恩。

　　“呵，就算你说的是事实又如何？”我愠怒地看着容召：“三百年前是伊未救了我的命。就算他派你来监视我也说不定是好心以防我夭折。”这样一说连我自己都觉得甚是有理：“所以这根本就不算什么，我的命是他的，我不会怀疑他更不许你挑拨我们的关系！”

　　“你说的这些在普通人眼中也许是对的，可是不然。”容召眼中带了些失落：“你不相信我？我又何曾骗过你伤过你？”他将我握紧的拳一点点掰开：“再说，你若无一丝怀疑又怎会如此激动？”

　　这最后一句让我哑口无言。

　　“楼主是怎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他说得很认真，“楼主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更不会有多余的怜悯。所有人只有‘棋子’和‘弃子’之分。而这样的他居然能在你身上花去三百年的心思，这必然是因为你身上有吸引他的更大利益。”

　　“我能有什么利益？”

　　容召看着忘川河上点点涟漪，凝重道：“还记得你第一次遇见楼主时的情景吗？他每年都会去地府一次，每次都会从冥界带走至少一千的魂魄，那些魂魄杳无音讯谁也不知去了哪里。你可知私藏魂魄是仙界重罪？十一，其实你不了解他，我只希望你免于被利用。”

　　容召的话像白蚁般啃噬着我的坚持，我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任何字。

　　“十一，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希望你能离楼主远些。”容召握起我的手，“我是他的下属，趁他闭关时与你说这些已是背叛......我只愿你一世安。”

　　说完他捏捏我的手，对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我有些失神，这么多年他的笑总是挑衅的嘲讽的惹得我满心窝火的，我从未在他那里见过此刻虚幻的温柔。

　　“十五......”我喃喃说了一句，可是下一秒对方整个人忽然消失不见。我下意识握紧手，却只得两手空空。他居然就这样任性地走了，还用了我八百年也追不上的瞬移？靠！我腹诽，难道这年头瞬移是烂大街的能力么？！

　　**

　　“十一......楼主？！”容召只觉得周围忽地一冷，眼前女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伊未盘膝端坐的清泠身影。这里与其说是洞不如说是冰窖，伊未静静阖眼坐在冰上，嶙峋的冰石环立四周。容召站在伊未面前呆呆地如同孩子，下一刻，他像是猛然醒悟般重重跪下来。

　　膝盖落地发出闷响，伊未缓缓睁眼，那眼平静无波却妖冶异常，眸中的紫图腾繁复得似要将三界尽收入眼。容召瞥向那银丝暗纹的浅紫衣袍，楼主总是这样，喜寒，偏紫。

　　伊未对着下跪人挑眉：“跪着做什么？起来。”

　　“属下不敢。”

　　“哼，你有何不敢？你以为‘络渊’是摆设？上下五百年事我尽知晓，也早已算出你会背离我的意愿。”

　　容召惊诧抬头：“那......”那为何不阻止我？

　　薄唇勾起一抹笑，水晶般的眼眸里是自信的光彩：“你说了又如何？反正即使你不说，她马上也会知道。不过，既然你做了背叛我的事那就要有背叛我的觉悟。”说罢袖手一甩，一股寒气直朝容召袭去。一层层的冰霜自脚下覆盖，容召的脸色瞬间苍白。

　　他说：“楼主若想要魂魄容召自愿奉上，只是请不要伤害十一！”

　　冰封的势头停缓，伊未来了兴趣：“哦？一只小妖而已，你莫不是动了情？”

　　“我只希望楼主勿要动她！所有代价容召愿一力承担！”

　　伊未扬起轻薄的唇角：“若我说不呢？”

　　话音刚落，一缕剑芒便如影随至。容召不知何时已突破冰的限制，他身上气势惊人，剑上的仙气陡增竟是生生被提到上仙的水准。伊未不愿与那惊天动地的一击撞上，一个身形起落间已闪了开去。

　　“居然用禁术陡增修为，你也不怕反噬？”伊未冷笑着拔出腰间长剑。那剑，时隔千年不曾出鞘，一出便是鬼神也要退却。撕裂的风声划耳而过，那雷霆万钧的气势竟让对方避无可避。此时容召才知道，伊未的实力并不是上仙，反而比上仙高出太多。

　　剑尖堪堪停在胸前，剑气却深深入了三分肺腑。余威尚在，容召终是撑不住弯腰呕出一口血。

　　看到血的时候伊未的表情略有松缓，“你还是......”话未说完，容召突然欺身而上毫不犹豫地朝剑尖撞去！然后右手一转作势便要与伊未同归于尽。

　　“胡闹！”伊未脸色陡变气极般大喝一声，随之果断将自己手中的剑向后一扔，再一个转身，手臂被容召的剑划出长长血痕。他忍着痛心念一诀，顿时容召的身体像箭一样被弹开摔在地上。

　　这一番折腾下来，两人皆是相对无声。伊未神情晦暗不定，紧攥的手显露出他的愤怒，可下一须臾他便平静下来。

　　“你就如此为她着想？”

　　容召艰难地回答道：“这就是我的决心，望楼主成全。”

　　一点点迟疑在紫眸里散开，伊未轻嘲：“成全你们？那谁来成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