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辉与花树》清汤寡欢

2、恶意

　　第二天，我和弟弟穿着剪裁合体的礼服，挽着母亲坐上了马车。
　　继父没有看见辛德瑞拉，询问了母亲，母亲只是回了句，“谁知道？他昨天突然说不想去了。”继父点点头，没再多问。
　　马车行了一会儿，我忽然想起落下了一样东西。急忙叫停了车，不顾母亲的呼唤，转身跑了回去。
　　我跑得飞快，礼服穿着不能大幅度活动，我索性解开了扣子，不顾形象地在街上飞奔。
　　等我到家的时候，我已经气喘吁吁，双腿微微颤抖。
　　我直接跑去了自己的房间，打开床头的抽屉，取出了一个长形的方盒，里面是一根黑色的箭，箭头镀着一层金漆，做工精致，在光线下泛着亮光。
　　我笑了笑，合上盒子，准备重新出门。
　　阁楼处传来的奇怪的声响。我疑惑地抬头，仔细听了听，我听见了辛德瑞拉的歌声，他的嗓音很动听，歌声很欢快，听着像是春风吹拂，沁人心脾。
　　我放轻了步子，凑近阁楼的小门，偷偷打开了一条缝。
　　当看见里面梦幻般的场景时，我瞪大了眼睛。
　　辛德瑞拉穿着一身白色的燕尾服，胸口别着精致的蓝色胸针，整个人就像是画中的天使，庄严而圣洁。他的周围围绕着一群小老鼠，欢快地转着圈跳舞，嘴里吐出人言：“辛德瑞拉，辛德瑞拉，王子看见你一定会为你倾倒的。”
　　我错了。
　　原来善良真的能扭转一切。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群聒噪的老鼠，它们脏兮兮灰扑扑，时不时地窜出来吓母亲一跳，还会出现在我和崔西里亚的食物里，可辛德瑞拉总是同情这些永远吃不饱的小东西，时不时地偷偷拿自己本就少得可怜的食物喂养它们。
　　现在，它们来回报他了。
　　我悄悄地跟在后面，看见神仙教母变出了漂亮的南瓜车，看见那群灰扑扑的老鼠变成了英俊得体的仆人。辛德瑞拉仿佛一位从梦境走出的王子，坐着他的专用马车向城堡驶去。
　　我忽然有些心慌。
　　我花了一块手表换走了马夫最得意的一匹骏马，翻身追了上去。
　　到达那里的时候，舞会已经开始了。
　　辛德瑞拉从南瓜车里下来，挺直着脊背，优雅地向城堡走去。他的四个仆人恭敬地留在原地。
　　他终于如愿参加了舞会，也和我所预想的那样获得了众人的目光，包括王子的青睐。我站在光线阴暗的角落里，看着王子抱着优雅漂亮的辛德瑞拉伴随舒缓的音乐翩翩起舞，死死扣紧了手中的短箭。
　　我很早就离席回了家里。
　　第二天一早，就看见母亲和弟弟的脸色很不好，崔西里亚更是直接冲了过来，巴拉巴拉倒苦水似的将昨晚的情景告诉了我：“……哥，你到底跑哪儿去了呀？”
　　他最后问。
　　我懒得回答他。整个小镇都在传着昨晚舞会上出现的神秘王子。而只有我知道，那个吸引了众人的人正卷着灰暗的袖子，在家里做着家务。
　　舞会要持续三天三夜，今晚是一个面具舞会。
　　中午，母亲和弟弟再次登上了马车，一如既往地留下了辛德瑞拉。我推说身体不舒服，也没有上车。母亲认为这么重要的舞会，就算晕也要晕在大殿里。
　　我在心里讥笑，我可不想做个任人围观的小丑。
　　我留在了家中，辛德瑞拉依旧窝在灰暗破败的小阁楼里，并不知道今天家里除了他，还有另一个人。
　　我敲了敲门，听见从门缝中传来短促的倒吸声。
　　辛德瑞拉开了门，我笑笑：“能到我房里来一下吗？”
　　他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他跟在我的身后，目光疑惑。
　　“啪——”我关上了房门，辛德瑞拉像受了惊吓的兔子惶恐不安地看着我。
　　我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取出藏在门后的木棍，直接打晕了他。
　　我把他扛到床上，脱下他那件穿了不知道有多久的灰衬衫，换到了自己身上。我看着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忽然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土里。
　　我穿着他的衣服，取出了那支短箭，带上金色的假发和黑色的面具，来到了阁楼。一群小老鼠唧唧喳喳地围了上来，“辛德瑞拉，辛德瑞拉，我们快去舞会吧！”
　　我学着辛德瑞拉平日里的样子，戳了戳小老鼠毛绒绒的小脑袋，“走吧。”
　　我就像是个窃贼，卑鄙地藏在面具下，周围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只有手中占着冷汗的短箭是自己的。

　　到达那儿的时候，大殿里已经有男男女女搭伴跳起了舞，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周围的人看见自己的到来，眼神里纷纷带着艳羡，那是属于辛德瑞拉的。呵，我恶意地想，那个可怜的善良纯洁的人此时正昏迷在恶人的床上呢。
　　我的平静终结于王子的出现。他带着金色的羽毛面具，穿着象征王子身份的衣服，他在看见我的一瞬间，嘴角勾起了迷人的弧度，快步走了过来。
　　我明明应该高兴，却发现失去了对嘴角弧度的控制。我笑不出。
　　王子伸出了手，邀请我与他共舞。我握着他的手，仿佛又闻到了花树的清香，感受到晨辉洒在肩上的淡淡暖意。
　　我是个窃贼。
　　不，辛德瑞拉才是窃贼。
　　在我还住在城堡附近的那段日子里，每天早晚我都坐在窗台边，静静看着他消失在晨辉与落日里，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
　　只有一天是个例外。
　　那天早上，我照常打开了窗，倚在晨风中，欣赏日出，目送他经过。晚上的时候，那个挺拔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夜幕渐临，乌云遮挡了星光，四周黑沉沉的令人不安。
　　我拿起了父亲生前的短刀，偷偷从窗台边爬了下去。小街的尽头是一片树林，王子每天都会去那里打猎，练习武术。
　　凭着记忆里的路线，和手里那盏微弱的烛灯，我找到了树林的路口。广袤阴森的树林仿佛潜伏在夜里的巨兽，正睁着血盆大口等待路人的自投罗网。
　　闭了闭眼，我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