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夏之季》上官微笑

4、第三章

　　一辆银白色的豪车在悄然无声的街道上平稳行驶，刺亮的灯远远照着路面。遇到地面坑洼的路段，小心的绕行，确保车上主人没有任何不适。

　　后座上白色华服的俊美少年，正倚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细碎的刘海垂落额际，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一颗淡淡的黑痣在鼻梁左侧隐现，脸上的表情安静淡然。

　　他的手边放置着一个精致的琴盒，光是从琴盒来判断，便知道里面的小提琴必定也是造价不菲。

　　驾驶座上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略显疲态的自家少爷，既骄傲又心疼。少爷小小年纪便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各类上层社会的酒会上，只为了不可避免的家族使命。既可悲又可怜。

　　驶过两条街，左拐，前方路边一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驶近一看，脸上的表情霎时凝固。

　　汽车急刹停下，后座上的少年因为惯性整个身子向前抛。他迅速地睁眼，双手撑住前座的椅背，才避免整个身子撞上去。

　　待平稳下来，少年疑惑的抬眸，琥珀色的瞳孔看向开车的人。

　　“王伯，怎么了？”

　　“少爷，你看！”

　　老王脸上罕见的惊慌失措，微微颤抖的手指着前面，刺白灯光照到的地方。

　　少年倾身一看，瞳孔霎时缩小。他立即开门下车奔跑过去，老王见状也连忙跟上。

　　一个瘦小的女孩躺在地上，裸.露在外的皮肤随处可见赤红的伤。四肢无力的在地上蹬，偶尔抽搐几下。手心紧紧攥着，像是抓着什么东西。

　　她的眼睛无意识地睁着，头上血迹已经干涸，头发凝成一块，鼻子嘴巴还不时涌出血泡。纵使面容模糊一片，依然可以看出，面无血色苍白如纸。

　　几条淡淡的血痕随着她的蠕动，显现在地上，两人顺着血迹望去，黑红的血痕由淡转浓延伸到墙上一朵血花，触目惊心。

　　“王伯，把她抱上车。马上去医院！”少年当机立断地开口。

　　“可是。。。”王伯迟疑了一下，“不如我们报警吧。”

　　“听我的！”不顾身边人的犹豫不决，少年一个箭步，小心翼翼的抱起小女孩，往车上跑去。

　　王伯无奈的叹息一声，只能快步赶上自家好心的少爷。

　　恍惚中，唯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了。她努力的睁开眼睛，从缝隙中看到一个白茫茫的身影，似乎抱着她在天上飞，一跃一跃的飘忽感。周围有春日的青草清清浅浅的味道。

　　是天使吗？要带她去找爸爸妈妈了，好开心啊！

　　辰夏，对不起。我不能回去找你了。

　　——
　　初夏清晨的阳光和煦的洒进，一个满身血污的白衣少年在走廊的蓝色排椅上静坐，俊美风雅的脸上一片平和。柔和的阳光镀在在少年身上似是浮现一层淡薄的光芒，温暖且安然。

　　偶尔路过的年轻小护士，偷偷打量这位尚显青涩的美少年。满身血污遮不住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不知他在这医院里又该上演怎样的悲欢离合。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从手术室中出来，为首的一位医生扯下脸上的白口罩，露出一张成熟稳重稍显疲惫的脸，轻声的对后面的人说了些什么，后面的人郑重的点头，各自散去。

　　少年听到动静睁开眼睛，微红的眼眶中细微的血丝透露出一夜未睡的信息。他站起身不疾不徐的向中年医生走去，站定。

　　“宫叔叔，她怎么样了？”

　　宫正钦想起小女孩的状况，微微蹙眉。

　　“头部和腹腔都有不同程度的出血症状，好在送医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进一步的状况要等她醒来才能知晓。你。。。能联系上她的家人吗？”

　　少年轻轻摇头。

　　“我看到她的时候只是一个人而已，不知道是不是和家人走散后碰上了歹徒，现场。。。我只能说，歹徒很凶残。”少年回忆刚刚看到她的场景还心有余悸。

　　“说不准。。。”宫正钦顿了顿，面色阴郁。

　　“除了我之前说的两处，她身上有很多不同程度的青肿，不在少数的新旧疤痕。。。说明她在长时间内遭受过多次人身伤害。”

　　家。暴！一个陌生又冷硬的词语一下子蹦进脑海，让他的脸色一沉。

　　昨晚小女孩无力的躺在他怀里，就像一个没有生气的破布娃娃的样子仍历历在目。他的心猛地一抽，这么小的孩子。。。

　　宫正钦叹息一声，他是一个医者，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医治病人，至于其他，无能为力啊。

　　“宫叔叔，我想去看看她。”

　　“她还在昏迷，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换身衣服吧。”

　　少年低头看了身上污秽的衣服，确实不太妥当。王伯早就已经把干净的衣服送到医院了，只是他一直没有心思换上。待会要去看她，这个样子确实不太好。

　　点点头，少年向他微微一鞠躬。“宫叔叔，麻烦您了。”

　　宫正钦看着缓步离去的季唯扬，喟叹一声，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他小小年纪便举止风雅，沉稳冷静，日后定成大器。忧的是如此少年老成，以后岂会过得顺畅。

　　——

　　宽敞舒适的高级病房内。

　　少年已经换上一套蓝白色的休闲服坐在床边，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微眯着，注视着病床上睡得极不安稳的孩子。

　　她的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因为手术把细软的头发全给剃掉了，本就小巧的脸蛋显得越发苍白虚弱，小小的眉头因为疼痛紧蹙，嘴里不断发出呓语。

　　“叔叔。。。不要。。。不要打我。。。不要打辰夏。。。辰夏。。。乖。。。不疼。。。

　　“妈妈爸爸，不要丢下我。。。不要。。。辰夏。。。辰夏。。。坏人。。。坏人。。。不要过来。。。

　　“妈妈！爸爸！不要。。。唯夏好疼，好疼。。。你们把唯夏带走吧！。。。不要丢下我。。。”

　　少年无措的看着她，起身想找医生，走到门口觉得不妥又跑回来，最后只能选择轻轻地把她拥在怀里，希望这样能给她心里一些安定。

　　唯夏在他温暖的怀里渐渐安静下来，呢喃着，“爸爸，爸爸”好久才沉沉睡去。

　　少年攥紧床单，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怒火。

　　——
　　唯夏悠悠转醒的时候，真的以为置身天堂，周围白茫茫的一片，还有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消毒水？难道天堂和医院一个味道吗？

　　她挣扎起身，发现自己一身病号服，身上已经没那么疼了，就是晕乎乎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左手背上凉飕飕的连着一根管，唯夏随着管子望去，几个药水瓶高高的挂着。眨眨眼睛，唯夏有些困惑。

　　不久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愁眉苦脸的。看见她坐在床上先是怔松了一下，跑过来戳戳她的脸，看她惊吓着躲开，兴奋得大叫，马上跑到门口打电话。

　　“少爷，她醒了，终于醒了！”

　　那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挂了电话，小跑回来对着她一脸宽慰的笑意，但是在林唯夏看来，却有些苦尽甘来的意思。

　　王清远殷勤的问道：“你饿不饿，渴不渴？我去给你买东西吃。你想吃什么？蛋糕，巧克力，汉堡？不行啊，你刚动完手术，不能吃这些。。。

　　“嗯，那喝粥好了，想喝什么粥？看你长得这么瘦小，要好好补一补。燕窝，鱼翅，鲍鱼。。。哎！会不会补过头了。

　　“我看我还是去问问宫医生，看看你能吃什么。不然吃错东西，虽然少爷不会怪我，我肯定会怪自己。小妹妹，你乖乖待在这里等哥哥回来哟。”

　　自顾自说完，又屁颠屁颠的跑出去了。独留唯夏一人扶额无语。

　　过了不久，门口打开来，唯夏以为是刚刚那个神神叨叨的哥哥。没想到进来三个人，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对着她一阵检查询问，而后又离开。

　　唯夏茫然的看着那个穿着灰蓝色制服的少年，他没和医生一起离开，而是坐到她身边仔细的帮她盖好被子，把枕头垫高了让她舒服的靠着，动作间一阵淡淡的青草味在鼻尖流窜。

　　“天使哥哥，我们不是在天堂吗？”

　　唯夏轻轻开口，声音中带着久不开口的沙哑，少年却是一怔。

　　想起那晚他抱着她往车上跑，无意间低头看见她微睁着眼，脸上隐隐浮现幸福、解脱的微笑。那么轻微的表情，他却觉得惊心动魄。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吗？

　　疼惜地看着她迷惘的神色，少年心里出现一丝不忍，还是如实的对她说：“这里是医院，你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唯夏如梦初醒，摸摸身上，掀起被子，慌乱的找寻。“我的袋子呢。。。去哪了？辰夏给我的钱。。。在哪里？在哪里？”

　　随着她的动作鲜红的血液顺着滴管直往上涌。少年连忙止住惊慌失措的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数张带血痕的钞票静静的躺在里面。

　　“不要担心，在这里，你的钱在这里。”

　　“天使哥哥，谢谢你。”

　　半晌，唯夏睁着晶亮的眼睛，认真的对面前的少年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浅笑，鼻翼淡淡的黑痣随之上扬。

　　“我叫林唯夏。树林的林，唯一的唯，夏天的夏。”小姑娘愣在他的笑容里，微微羞涩的报出自己的名字。

　　“唯夏？”

　　少年默念一遍她的名字，眉眼带笑，琥珀色的瞳孔中一片温暖流光。

　　然后唯夏听到他清越的声音一阵一阵在耳边回荡。

　　他说：“唯夏，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季唯扬，季节的季，唯夏的唯，飞扬的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