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言释然》赵云枭

9、画展

　　林释然拿出了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虽然还是有些皱巴巴的，但是也只能凑合着穿了。他站在穿衣镜前面，拿手把衣服压了压，又理了理无论怎样都有些乱糟糟的头发。看着觉得差不多了，才心安理得地出了门。

　　今天天气很好，释然觉得他活那么大还没有见过那么好的天气。万里无云，阳光却又不让人觉得刺眼，偶尔还有些小微风吹过去。他就昂首挺胸地走在路上，不少人和他擦肩而过都忍不住回头再看上一眼——这人，看上去脑子不好使似的。

　　他停在了美术馆的正门，保安乜斜着眼看着他。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了售票处，拿出昨天才新鲜出炉到手的票子，豪迈地丢在了售票员的面前。售票员才不管别的，只要钱收够了就行。她收好了钱，扯了一张票递给释然。于是释然名正言顺地走进了美术馆。

　　参观者也没有谁留意到释然，他径直走到了最后一个展厅。有一个穿着白色西服的男人站在《你好，再见》的前面——啊哈，释然知道，这个人是文森特。

　　“你好。”释然站到文森特背后。文森特比起释然来都还要高上几分，他面目清秀，眉宇间透露着些高贵的气息。

　　文森特并不觉得自己认识这个人，难道是认出了他来要签名的？他人气还没有高到这个地步吧？“……你好。”他还是礼貌的回应着。

　　“看画吗？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释然直看着画。

　　这人有没有搞错啊？这是“我”的画，干嘛被他一个问题问得像是我只是来欣赏一下的？“我自然觉得还有值得改进的地方。”

　　“是吗？反正你画不到这个水平就不要乱吐槽嘛。”释然恶劣地一笑。

　　文森特觉得自己的绅士外表已经绷不住了：“先生，你还是搞清楚了再说吧，这可就是我的画呢。”

　　两人的音量都有些高，身边的人纷纷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你的画？”释然故作惊讶。

　　文森特敲了敲介绍板上作者的名字：“我就是文森特。”

　　“啧啧，真是对不起你这个名字。”释然翻了白眼，“这错了吧，这画的作者，该是——龙之霖吧？”

　　文森特的目光明显一颤，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不少人都听到了释然刚才那句话，逐渐围了过来。

　　为什么我不在昨晚拿走这幅画——因为他说算了，我可没有。

　　我护着他，永不背叛。

　　“这位先生，你可不要信口开河。”文森特看了下周围围观的人，不安地咽了口水。

　　“哈，你自己心里清楚。”释然指着画，“承认这是龙之霖画的，撤下评奖，把画还给我。你知道吧——他死了，这是他留给我的遗物。”

　　文森特自然知道穆修言已经死了。那人自杀的第二天经纪人就慌张地打来了电话，但是文森特并不认为会出什么问题——死了更好，死人不会乱说话，他也没个朋友，没人会出来帮他说话。但是这个人……“你是谁？”他问着。

　　“我？”释然愣了片刻，“我是龙之霖的哥哥！”管他谁是哥哥，反正现在释然还活着，他就是哥哥。

　　围观的人中有些窃窃私语，如果问他们在说什么，他们正在讨论着谁是龙之霖。

　　怎么可能？文森特惊诧了。穆修言那个家伙，从来都是一个人，从哪儿窜出个哥哥？而且是他哥哥干嘛不叫他真名啊？又是一个奇葩。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是吗，他从来没说过他还有个哥哥。”

　　“怎么？所以就是看着他反正没人撑腰就可以随便欺压他吗？”释然都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敏感过头了，可这关乎修言，他可没法冷静。

　　文森特觉得很好笑。这家伙到底谁啊，突然冒出来说些蠢话：“先生，我看你是神志不清在乱说吧。”文森特实在不清楚这男的到底和穆修言什么关系，穆修言没道理认识其他人的。

　　释然拉了拉衣服领子：“别转移话题了。你赶紧承认了这画不是你画的，然后我好把画带走。你越是拖得久，这围观的人越多，真的没关系吗？”

　　也许是释然的表情实在是太笃定，让文森特有些打退堂鼓了。可是他又没个证据证明这是穆修言画的，文森特可不会蠢到直接缴械投降了。撑到最后，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是龙之霖那个奇葩画的：“先生，我真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说的龙之霖我的确认识，可以算是我的同事，听说他去世了我也很难过，但是你，他哥哥是吧，也不需要到我这儿来找茬吧？我和他也就是一般同事关系。”

　　他是你的朋友吗？

　　以前是……不，不是。

　　幸好你已经不觉得他是你的朋友了，否则我此刻绝对忍不住不把拳头撂在他脸上：“啊，一般的同事关系。我喜欢这个界定。我可不想他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情感的污点。”

　　文森特感到自己全身都在发热。旁边围观的人大概还没有弄清楚俩人到底孰是孰非，也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舆论倾向。

　　“难怪也没有一起去吃过烤肉。”释然还在回顾着。文森特眉心一跳：“烤肉”到底是个什么梗？原来穆修言有建议过一起去吃烤肉的，只是他实在不喜欢烤肉的低俗气质，所以借口有事拒绝了。释然琢磨时伸出左手摸了摸下巴，文森特没法不注意到对方左手虎口的伤痕，他惊异地转向了《你好，再见》——这难道，不是同一只手吗？

　　释然注意到了文森特的视线，看了看画，又看了看虎口的伤痕，随即笑起来：“你抢了他的画，但是你没有办法知道那幅画背后的故事——无法相见的双子星，唯一能作为纪念的东西，还有誓言。”释然已经走到画前面了。小射灯太亮了，冲淡了画面流露的哀伤情怀。

　　我需要暗下来，就像是夜晚一般。瞬间，整个展厅的灯都灭掉了，人群中传出惊叫。文森特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看见了《你好，再见》里翩跹的蝶翼上淡淡的荧光闪现的“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