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少年》苏安明

27、第二十七章

　　“皓皓，皓皓，你怎么了？”
　　王政使了劲才拉开杜皓帆，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像揉扁了的卫生纸，委委屈屈的模样扎疼了王政的心，可惜怎么哄小孩仍是吧嗒吧嗒掉眼泪，没多大会儿一抽一抽的鼻涕流了满嘴。
　　王政手忙脚乱的给小孩抹眼泪，擦鼻涕，开始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你……要是……非要上……清华，就……我就……离家出走，我再也不回来了……呜……王政不考清华……嗝……好不好……”
　　王政把人抱在怀里，手里拍着，嘴上哄着，“不考了不考了，我们不上清华了，皓皓你别哭了好不好？”
　　“真……真的……嗝……你真的不考了？”杜皓帆一把推开王政，鼻涕眼泪都分不清了。
　　“真的，皓皓，不考清华了，你相信我。”
　　王政说完赶紧拿卫生纸，结果一扭身被小孩扑倒了，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身，但他从来不介意这些，只是抱紧了他。
　　“骗人的是小狗！”
　　王政低低地笑出声来，语气里满是纵容，“嗯，骗人的是小狗。”
　　杜皓帆完全没注意到他那一脸的惨状，很是亲昵的在王政颈子间蹭了两下，“王政，我今晚和你睡。”
　　“唔，皓皓，我们先去洗个澡好不好？”
　　杜皓帆跳起来又跳下床，边往浴室跑边喊：“快点快点，明天还有魔鬼老师的课呢，睡不够就完蛋了。”
　　王政把床收拾了下，又去杜皓帆房间把他的枕头拿过来放好，等杜皓帆出来，才进了浴室，杜皓帆一躺上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等王政出来看到他嘴角留下了一串哈喇子，好笑的拿纸擦掉，才钻进了被子里。已经好多年没一起睡过了，王政侧躺着瞅了一会儿小孩的睡颜，临睡着前又睁开眼浅浅地说了句，“皓皓，要记得叫我哥哥。”
　　杜皓帆以为一切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中了，那两年过得异常的快乐，只除了度过了一段暗淡的变声期，和被女生写告白小纸条那些不知所措却又平淡的少年初期，迎来了高考，又迎来了中考，雾霭和紧张过后，一切再次平静了下来。
　　王政没有考清华，杜皓帆如愿了，但没想到的是他也没有报考北大。高考前半年王家外公和王政关在屋子里大半天，回去后王政也没说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却在那次杜皓帆才知道他叫了八年的王家奶奶并不是王政的外婆，而是王政的亲姨婆。
　　王政外婆曾经生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病，整日里只能躺在床上等人伺候，而王政外公工作太忙，请的保姆也照顾不周全。王政外婆正好有个年轻时就守了寡一直独身的妹妹，俩人姐妹情深，王政姨婆就到了他们家照顾自己姐姐，就这么着三年后王政外婆还是去了，那会儿王政外公也退了下来，都是独身老人，王政姨婆也没地方去，便留了下来继续照顾王政外公，人心都是肉长的，不管出于什么心态，这么多年下来总会有感情，也就这么过了下来。
　　杜皓帆听完面上惊了惊，心里却想果然家家都有本秘辛史。
　　惊叹完这一段，杜皓帆开始忧心自己和王政的将来。王政遂了外公的愿，报考了昆陆军校，吴越本来已经报了清华，结果一听王政要走军政的路子，立马撒泼耍赖拽着他爸跑老师那儿改了志愿，还缠着宋砚一起去。吴越爸爸倒是出奇的欣慰，本来他们吴家走的就是从军那条路，可他家小皇帝愣是一心奔着清华去，家里老人宠得不行，本想着读完清华以后凭着自己的面子在部队里给安排个差事，也算走回了“正路”，这下吴越自己变了心，完全是遂了家里的愿。
　　宋砚很坚定地选了清华，不做左右摇摆的墙头草，杜皓帆拿着他做比较，赁是把吴越鄙视了一番。王政拍他的头，问他想在哪儿读高中，杜皓帆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北京，他其实心情很复杂，既然王政和吴越的历史轨迹开始改变了，那么姐姐呢？又会怎么样？如果姐姐如愿上了清华，有宋砚在，就不愁找不到姐姐，只是像那句老话说的近乡情怯，他这会儿是既激动又害怕。
　　“我去北京。”
　　没想到王政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留在望海市虽然有外公在，但是外公年纪大了，也不方便。我那边军校纪律严，也不能照顾好你，正好北京那边也在我的计划之内，你先过去适应，有宋砚在，也能照顾你。”
　　王政还说他妈妈那边有一套房子，过去后和宋砚一起住，他也能放心。
　　离别的愁绪冒了头，杜皓帆忽然心里很难受，鼓得胀胀的，为了转移这种愁思，他换了话题问：“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叔叔阿姨，过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了？”
　　没料到王政只是过来抱着他，把头搁在小少年的肩头，声音闷闷的，“皓皓。”
　　“怎么了？”
　　他耐心的等着王政的回答，岂料王政再也未开口。
　　一整个暑假谁也没再提过学校的事情，似乎都在刻意的避开，和吴越、宋砚黏了大半个月后，王政光明正大的甩开了吴越这个跟屁虫，带着杜皓帆去了海边。
　　站在沙滩上，杜皓帆心里犯怵，王政过来牵住他的手却怎么也拉不动，转回头看到杜皓帆蹲着往后拽。王政也蹲下，却没放手，温和的语气听着很温柔，“皓皓，你相信我吗？”
　　“我信你我不信运气。”
　　“我从没骗过你对不对？”
　　杜皓帆觉得王政就是把自己当小孩在哄，果断地摆明态度，“你别浪费口舌了，说出朵花来我也不会听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死也不会下海的。”
　　“我们明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为什么不愿意去正视呢？皓皓，我们这次分开，可能要好久才能见到面，我不想担心。”
　　“北京也没啥大海呀。”
　　“北京有后海。”
　　“那就是个小池塘。”
　　“小池塘也能淹死人。”
　　“我不去就是了。”
　　“我不喜欢意外。”
　　“我保证还不行吗？”
　　“皓皓，你太淘气了。”
　　杜皓帆绝倒。
　　王政到最后也没能把杜皓帆说服，他就纳闷了，杜皓帆从来不是个意志特别坚定的人，但就是这个游泳的问题，过了这么多年说不下海就是不下。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杜皓帆意志不坚定，相反的王政的意志那是铁打的坚毅，决定了的事不做到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俩人就这么杠上了。
　　王政在海边酒店长期定了房，每天准时下海游泳，杜皓帆有时在沙滩上玩沙子，有时在房间里玩游戏。王政长得好看，游泳技术也很好，身边总是有女孩子过去求勾搭求带水，有时一个冷眼一两句话就能打发，但就有勇往直前型的，王政也是不耐烦的。杜皓帆站在远处看着刚开始是幸灾乐祸，结果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撇撇嘴，再有人来就怒气冲冲的跑过去瞪着王政，手胡乱地一指，说：“我姐在叫你呢，姐夫你在这儿干嘛？”转头一看人家女生，惊疑一声，脸色换的特别快，“这姐姐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
　　王政牵起他的手，往一旁边走边说：“我也不认识。”
　　结果就是这样的王政竟然算计了一次。
　　那天在酒店里吃完饭，王政例行公事般的去了海边，杜皓帆在房里看了会儿书觉得没意思，打算去海边捡贝壳，结果刚出了门就遇到了服务生，听说他要去海边，立刻拦住了，说是今天要变天，等会儿会有风浪不安全，让他呆在房里。
　　杜皓帆从窗边望下去整个海滩安安静静的，又找了圈，才看到王政在海里一起一伏，心下大惊，赶紧往海边跑，等到了却早已不见了王政的影子，饶是他喊破了嗓子，也只看得到起起伏伏的蓝色海水。
　　历久弥新的窒息感再次席卷而来，当年出海寻找姐姐未遂倒把自己卷进了海啸里的绝望感驱使他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有过那种绝望的经历之后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谁知道一口气没憋到底全身不受控制的下坠感还未出现就被一股大力拖住了往上提，随即腰间被套进了什么东西，然后就是飘飘忽忽的感觉。
　　“皓皓，别害怕，睁开眼睛看看，我就在这里。”耳边是王政前所未有的温润的低语，“相信我，皓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真的，永远也不会。”
　　眼睛被双手轻轻的抚摸，不由自主地便睁了开来，果然眼前的人是王政，他笑得那么柔和，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那么好看，杜皓帆突然想起曾经读过的一封写给王政的情书，那个女生写少年啊，当阳光掠过你的侧脸，那一瞬间直叫我怦然心动。彼时杜皓帆只觉得这女生语文一定学得不够好，连称赞人的描述都不会，怎么可能追得上王政呢，可此时他却忽然感同身受。
　　只不过也是霎那烟花。
　　他胡乱地拳打脚踢，奈何在水中阻力太大，但又气不过，气急败坏时一个没忍住一口咬在了王政胳膊接近肩膀处，王政也愣是扛了下来。
　　等杜皓帆发泄完了，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狠了，都咬出了血丝。王政倒是没说什么，反倒说了一箩筐安慰的话。
　　王政在谁面前示弱过，也就只有杜皓帆见过他的脆弱，躲不过去最后只好妥协了，反正已经下了水，也没想象的那么可怕。
　　俩人便开始了戴着游泳圈的海上教学。
　　晚上杜皓帆去找服务生拿药，王政从小“娇生惯养”，他可不能让他留了疤，破坏美感。结果欢欢喜喜的去却是像头小公牛冲了回去。
　　王政光着膀子趴在床上听电视声音，正好在播天气预报，杜皓帆阴阳怪气的说：“今天天气不错啊，服务生是从哪儿看的有大风浪啊？”
　　王政听小孩语气不对，正想起身却被时刻注意着他动静的杜皓帆扑倒，使劲地把全身的力气全压在王政身上，对着中午咬的那牙印又狠狠咬了一口。
　　完了还把药塞进了枕头套里，“别妄想上药了，留着这个疤给你个教训。”
　　王政终于翻了身，却只是看着他没起来，满脸的无奈，“皓皓，我花了好大一笔钱呢。”
　　杜皓帆啐了一口，“活该。”转身钻进了毯子里，王政半天没动，杜皓帆隔着毯子踢了他一脚，“要睡就过来，别挡这儿躺尸。”
　　王政才慢吞吞地移了过去，结果躺下没多久，杜皓帆滚了过来，撞进他的怀里，揽住他的腰，王政伸手拍着他的背，轻声问：“怎么了？”
　　杜皓帆闷闷地，“王政，我会想你的。”
　　王政望着窗外的夜空又或者是大海，久久的，久到杜皓帆的呼吸变得平稳，才浅浅地低喃：“皓皓，你能想我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