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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章二十五 ...

  •   章二十五
      黄昏。
      大雨滂沱,明明是十月份的沙漠,却突然下起了如瀑大雨伴着电闪雷鸣,天气诡异的叫人心里发慌。
      方圆几里内人烟全无,就连平日里辛勤的客商也不见踪影,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天气出行,就算是挣钱也要留着有命用,否则钱又有什么用呢?
      不老泉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逐渐干涸的池塘又满了起来,泉边百米处的客栈旗帜被雨打的瑟瑟缩缩的卷在一起,失去了平日的张扬,只是偶尔随着大风扭动一下身躯,像个人,而且是个失了势的小人,简直有些可怜的意味。
      客栈已经开了数十年,在大漠往来的客商中间极有名声,虽然他并没有名字。
      一个没有名字却很出名的客栈,久了就被冠上一个无名客栈的名字。
      第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已经不可考,可是这个客栈的名声却一直传到了辽国的皇宫,传到了大宋的京城。
      方应看和耶律宗真率人一路疾行,在落雨前赶到了这个客栈,幸好没有淋雨。
      一个再优雅,再贵气的人,若是淋了雨也只好变成落汤鸡,一个人若是变成了落汤鸡,也就谈不上优雅,显不出贵气来。
      方应看是优雅又贵气的人,耶律宗真谈不上优雅,却难掩天生富贵之气,他们虽然不在乎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可是若是可以,谁也不愿意遭雨淋一通。
      尤其是宗真,他不像方应看有神功护体,若是淋出病来,简直白白浪费时间。
      就算宗真不好意思说出来,善解人意的方小侯爷也会不着痕迹的替他的伙伴,他的目前的朋友,解决这个问题,化解这份尴尬。

      他们到达客栈的时候,客栈的人并不多。
      已经十月,大漠的路渐渐不好走了,天气越来越冷,到了晚上,若是不小心外出迷路,第二天肯定会冻成一根人棍,这简直是要命的活计。
      况且十月已经接近年关,新年将至,游子归乡,有家的人忙着和家人团圆,没有家的人忙着组件一个家庭,谁都想有一个可以停泊的地方。
      游人只合江南老,游人却不愿合大漠老,这是人之常情。

      方应看看到客栈老板的时候也是微微有些惊讶的,这并不怪方应看,毕竟谁见了这样的老板都要惊讶的。
      客栈老板是个男人。
      当然是个男人,没有女人愿意在这样的大漠里过完一生。
      可是这个男人却坐在轮椅上,下摆空空,显然是个残废。
      这个男人不但是个残废,还是个很老的残废,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他的背已经弯了下去,就连他的手也皱起来像鸡爪一样。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个男人不但老,不但瘸,他还是个瞎子。
      这样的人,简直可怜极了,就连京城的乞丐形状大约都比他好一点,可是他却是这间客栈的老板。
      一个开在大漠的,历经数十年风雨的名店、老店的老板,居然是这样一个又瞎又残又老的老男人。
      任谁都要惊讶,任谁都要吃惊。
      一瞬间,方应看甚至以为他是甚么化外高人,隐居于此,可是那人却并没有丝毫内力,与是方应看稍稍放松了警戒,只是心下依然有些戒备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幸而这个老板虽然眼睛不好,腿脚不好,年龄也很大了,只是他的耳朵还算好,宗真手下的人和他定了房间要了酒菜问了价钱,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转脸命店小二带他们上去。
      店小二是个普通人,只是稍微有些功夫的样子,这客栈桌子上很有些刀剑留下的痕迹,有的很新有的很旧,看来经历过不少次械斗,小二有些功夫自保,并不奇怪。
      小二带着方应看一行人上了楼,方应看了耶律宗真当然住的是天字号房间,其他人有什么住什么罢了,只是宗真身边的刀客却和宗真挤在一间屋子里。
      耶律宗真于权谋算计一途或许说是难逢敌手,只是这武功确实并不出类拔萃,只不过是个平常,而那刀客的水准,就算放入京城,也能称得上是高手、好手、行家里手,所以他们二人住在一个房间,简直再正常不过,再合适不过了。

      方应看躺在房间里,闭着眼睛,看起来似乎很放松很悠闲,可是若是现在有人近他的身,必定会有三到四种死法,在陌生的环境中,他总是将身体的戒备程度调到最高。
      虽然他毫无杀气。
      越是顶级的杀手,杀气越是微弱,方应看虽然不是杀手,却有一颗比杀手还要冷硬的心,有一把比杀手还要快的剑,更有比杀手还要毒的毒功。
      毫无杀气却警惕万分的方应看正在想事情,想着背叛的事情。
      背叛谁?
      当然是耶律宗真。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宗祯应该逐渐开始恢复了,待到宗真回到辽国都城,迎接他的应该是宗祯的杀手对他的追杀。
      前提是宗真还有机会活着回去。
      或许在藏宝处,宗真就会被方应看除掉。
      宗真虽然答应帮助方应看潜入大辽找到宝藏,并借给他三万骑兵,助他攻回宋国,可是代价却是宝藏的一半和方应看朝辽国称儿皇帝。
      这要求简直可笑,可是方应看却眼皮都不眨的答应了。
      他当然会答应。
      谁能想到宝藏的埋藏之处是在辽国的发祥地,正正准准的埋在辽国先人陵寝之下,那是他们龙脉之所在。
      寻常人就算有命过的了大漠,也没命靠近那里。
      方应看答应宗真是因为宗真是辽国大皇子,是皇位最有力的继承人,更因为他的兄弟中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龙脉四周的地形了,毕竟只有大皇子才有资格年年代替辽国皇帝回去祭拜祖先,修坟扫墓。
      而方应看背叛宗真是因为宗祯是辽国带兵皇子,更妙的是他中的毒只有方应看可解,他和方应看谈的条件就是方应看替他除掉宗真,他给方应看五万兵马,并且不要宝藏。
      不仅仅是口头上答应,更是规规矩矩的手写了两份契约。
      辽人骁勇善战,虽然也曾对宋毁约,却只是因为宋国弱小可欺,宗祯并不敢小看方应看,毕竟这是攥着他生死的人,所以方应看更期待和宗祯的合作。
      隔壁的耶律宗真也在想一件事情。
      怎样除掉方应看。
      方应看此人并不可信,而且方应看也并不相信他,否则也不会不彻底告诉自己宝藏的地点,而是只含含糊糊让自己带着他向北。
      他终于躺不下去了,于是他猛地坐起身,下床走到桌边坐下。
      灯一直没有熄灭,宗真蘸着桌上的茶水在桌面上写道“方可杀否”?
      写给那个刀客看。
      那刀客练刀三十余载,跟在宗真身边也有十几年,宗真就算不信自家父子兄弟也十分相信他,他叫他拜克孛勃,意思是忠心的伙伴。
      拜克孛勃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微微上前,附在他耳边用辽国官话轻声说道:方应看较难对付,他身边的那个姓韩的似乎是那群人的首领,杀了他方应看应该无法控制那些人。
      宗真微微颔首,当下便商定该如何除掉方应看。
      整个楼上只有小二的脚步声回荡和着客栈外的大雨和雷鸣,简直静的有些可怕。

      第二日,雨势更大,简直到了看不清面前的地步,所有人都只好在客栈大堂坐着。
      因为无法和外界交通,酒水食物成了稀罕物事,也只能是价高者得。
      没钱的人只好凑在一块,玩起了叶子牌。
      有钱人喝酒吃肉的声音,没钱人赌钱玩牌的声音,小二忙东忙西的声音都汇聚在大厅里,倒也有些热闹。
      只是这热闹,并没有持续了很久时间,就被打断了。
      一个到后院撒尿的客人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哀嚎着指着后院马厩道:都……都死了……
      所有人的马都死了,全部都被砍了头。
      不管是方应看的马,还是耶律宗真的马,还是客人的马,每一匹马都死了。
      看来有人要把他们困住。
      胆大的客人在拍着桌子骂骂咧咧,要找老板讨要个说法,胆小的客人瑟缩在角落里,念叨着自己还不想死。
      谁都不想死。
      方应看皱着眉沉着脸坐在凳子上,盯着眼前的杯子,脑子里却在想这家客栈居然有人能当着自己的面无声无息的杀掉所有的马,这样的高手若是自己正面对上了还能有几分胜算,他已经想到这次的事情是冲着自己来的了,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
      耶律宗真和拜克孛勃也坐在一起,低声商讨着该怎么办。
      拜克孛勃握紧了刀,耶律宗真也下定决心,若是真的遇到高手,就放弃宝藏,交出方应看。

      谁都没想到,第一波攻击,居然是朝向耶律宗真。

      拜克孛勃挥刀挡下那个突然从角落里蹿出来的男人的攻击,一招“力劈华山”将人当场劈开,惊得客栈里的人纷纷外逃。
      可是门却被人从外面锁上了,无论如何也砸不开。
      这间客栈,终究要成为彻彻底底的修罗场。

      方应看纵身跃上房梁,客栈内混乱一片,只有高出看的才清楚。
      这一看,果然看出不同寻常来。
      客栈内拥挤的人渐渐形成一个阵法,虽然叫不出名字,可是方应看可以断定那不是随意就可以站出来的阵势。
      果然,待他要仔细看清之时,突然有一支细细小小的针破空而来。
      光明正大的暗器就不是暗器,而是武器。
      这武器只有一人会使,那个人是名动天下的神捕,虽无内力却是绝顶高手,虽然身躯残破却有一颗绝不会被摧残的心,和万分的勇气。
      无情。
      方应看低头看向客栈老板,那个又瞎又残的老男人。
      果然他昨日还浑浊无神的眼睛此时已经变得清明和坚定,他佝偻的身躯也坐的比值,他虽手上无剑无刀,整个人却如剑似刀一般锋利。
      方应看落在栏杆上,挥手回敬了一枚伤心小箭。
      小箭带着伤尽天下情人心的缠绵决绝狠戾,撞飞无情的针,直直朝着无情飞来。
      然后无情消失了。
      伤心小箭也消失了。
      无情转瞬落在一把椅子上,而伤心小箭则“粘”在了另一个男人的手里。
      那个男人笑得像是天边的一道光,明亮又温暖,好看极了。
      方应看飘然落下,笑道:小叶,你看这像不像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叶开道:不像,因为你的肩上没有插着我的飞刀。
      方应看道:哦,那你今天又要在我的肩上插上一把飞刀?
      叶开摇头。
      方应看笑道:那小叶是来做什么的?
      叶开道:我是要来在你的心上,插一把飞刀。
      方应看道:若是插在心上,那不就死了么?
      叶开笑道:若是不为了让你死,我又何必来呢?
      方应看道:小叶,谦虚是一种美德。
      叶开笑道:你总是很谦虚很有美德,可是你的美德却阻止不了你的野心,洗不干净你的双手。
      方应看并没有生气,继续笑得如处子般纯真甜美,只是周身的杀气再也不抑制,暴涨的杀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叶开仿若不知,暗自运进,他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飞刀。

      客栈已经毁坏的差不多了,大雨毫无阻碍的朝残骸中宣泄。
      另一边,打斗已经渐渐停止。
      客栈里的客人多半都是风雨楼和六分半堂好手乔装改扮而成,两个店小二更是铁手和追命二人化妆假扮。
      韩马堂手下并没有绝世高手,只是人多且配合默契,终究敌不过对方高手大力扑杀。
      耶律宗真虽有除掉方应看之心,只是他府中的好手并没有悉数跟来,而是埋伏在往北的道路上,只待方应看说出宝藏准确地点再下杀手。
      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六分半堂和风雨楼也并不敢带太多人来,尤其是叫方应看熟悉的面孔都没有跟来,所以双方损失颇为惨重。
      重伤的拜克孛勃带着耶律宗真逃出,追命武功本就是四大名捕中较弱,一番厮杀后已然力竭。
      铁手被拜克孛勃砍在后背,伤势颇为惨重,风雨楼还剩下的人还在奋力与韩马堂和耶律宗真的人拼杀。
      这番战役,无论谁都称不上输赢。

      无情和叶开合力,定要将方应看击杀。
      方应看不进反退,无情纵身想要追上,却被叶开拦下,无情必须保住自己,敌人虽然剩下的并不很多,却也不很少,无情的明器比叶开的飞刀更容易对付更多的人。

      大漠大雨。
      天气诡异,路也并不好走,方应看并没有走到很远,而是停在不老泉旁。
      这一战定会分出生死,他也不想有旁人参与。
      叶开也不想。
      漫天风雨,方应看站在泉边,手持红剑,双目微红。
      他整个人已化成一把剑,剑势惨烈,剑气如虹。
      只可惜却是一把魔剑。
      叶开手中无刀,心中有刀,整个人充满了刀意。
      他就是一把刀。
      一把惩恶扬善,荡涤人心的刀。
      一把一往无回的刀。

      刀剑相交,两人借大雨为屏障,来回数百回合。
      叶开不用剑,可是却有一个剑用的极好的师叔,所以他懂剑,他熟悉剑。
      方应看不用刀,可是却有一帮称为刀王的手下,所以他懂刀,也熟悉刀。
      二人皆是用自己擅长的武器,攻击自己熟悉的武器,自然难分难解。

      突然,一道惊雷落下,一声巨响炸开。
      客栈被彻底劈毁,里面的人少有逃出。
      只是这都不关泉边鏖战的两个人的事情了。
      处于生死交锋边缘的人,哪怕天塌地陷都是不会放在心上了。

      大雨已经渐渐停了,像莫名其妙的来一样莫名其妙的去了。
      阳光划破乌云还带出了一道彩虹,美丽极了。
      彼时,方应看的剑稳稳的将叶开捅了个通透。
      叶开的刀也完全没入对方的身体。
      正如他之前所说一般,要把刀送进他的心口,扎在他的心上。
      方应看伸手,狠狠的揽过叶开,剑划过皮肉的声音简直大的可怕。
      叶开像是不知道疼似得,并不反抗,只是伸手将他的小刀又钉入几分。
      无论如何,眼前这个人都要死。这是两个人心里的想法。
      叶开是为了不让这个人活着回去继续危害天下。
      方应看只是为了自己,自己要死了,拉上心上人陪葬,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方应看先笑了,他问道:要死了,你怕么?
      茫茫天地只有他们两人,只是他的声音还是很低,低的怕被别人听去。
      他已经无力多说了。
      叶开摇了摇头。
      方应看嘴角划过一道血迹,他拽着叶开向后倒去,身后就是不老泉。
      倒下去的时候,他半闭着眼睛,问了一句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叶开,你到底是谁?”
      叶开的回答他或许听见了,或许没听见。
      “我是一只活了九千七百年,已经修炼成人形的老狐狸。”
      这是叶开的最后一句话。

      微风阵阵,流云飘飘。
      这片土地的血腥味已经被大雨冲刷干净,哀嚎也好,野心也罢都被带走。

      只是苍天曾见证,大地亦见证,有两个人在这里相杀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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