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最识江湖味》方三刀

24、章二十四

　　章二十四
　　方应看去的地方并非大漠，而是取道通州。
　　他在大婚之前，就已经联系上耶律宗真，将计划说了个七七八八，一月之约本就是应急之言，方应看从不是轻易许诺的人，他的诺言也不是那么可信，所以宗真只是详细问了计划，便也开始准备。
　　方应看星夜到达龙头寨，见了韩马堂并不客气，微微客套一番便直直道明来意。
　　他要龙头寨一半的人，包括韩马堂。
　　韩马堂皱眉问道：不知侯爷有何要事？
　　他虽然与方应看私下有所联络，可是并不在京中，更何况是那样的机密之事，更不可能让外人得知，故而韩马堂有些不解。
　　当日的韩马堂，落魄成阶下之囚尚敢和方应看谈条件，现在已经是一方之主的韩马堂当然更敢，所以他不解，他便要问出个实情来。
　　方应看看着眼前的人，心底泛起一丝杀意，脸上倒是没有表现出来，只道是为了救命。
　　韩马堂心下更是怀疑，有桥集团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方应看来找自己救命的地步。
　　方应看思忖片刻，有桥集团的人他不能光明正大的动，若是此事不成，不能让有桥集团因着自己被皇帝铲除，倒不是方应看发善心，而是若是不成事，只要没有动用有桥集团的人，米苍穹定然能在皇帝面前保下有桥，有桥不倒他才有翻身的机会。
　　有桥集团的人不能动用，神通侯府的人也不能带走太多，反常为妖的道理谁都懂。所以方应看才来找他多年前埋下的暗桩。
　　可惜这个桩子已经长成大树了，居然轻易动不得，这棵大树还是自己亲手栽培的，可笑可笑。
　　韩马堂看方应看眯眼沉思，面露微笑，低声唤道：侯爷？
　　方应看心下已经转过千百个念头，应道：韩兄，我有一桩生意，你同不同我合作？
　　韩马堂道：什么生意？
　　方应看微笑道：做好了是泼天富贵入门来的生意，做不好是黄泉路上走一遭的生意。
　　方应看本就是常带着笑模样的人，可是现下这一笑，抹去了往日伪装出来的纯真可爱，带着自他本心而来的笑，又虚伪又狡猾又勾人，简直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韩马堂只看了一眼便低头不再看，他已经猜出大半，还是装成不解的样子说道：草民愚钝，还请侯爷示下。
　　方应看知道眼前这人已经心动，也不隐瞒，便将事实告上了他，只是没告诉他自己已经彻底和风雨楼撕破脸面，彻底敌对。
　　韩马堂微微有些惊骇，又想到这天下已经残破不堪，方应看毕竟不是池中之物，忍到现在才要反，这些年简直是老天赏给皇帝的太平日子。又想到他要勾结辽人，到底还是有些同胞之情，也不愿千百年后被人指着脊梁骂通敌卖国，便咬牙不肯回应。
　　方应看见他犹豫，手已经悄悄按在剑上，今日是请是抢，他都要把人带走，韩马堂见他动作，双膝跪地，铮铮铁汉，跪下也不输气场。
　　韩马堂道：侯爷要反，韩某定当竭力，可是侯爷要与辽人合作，恕韩某难以从命。
　　方应看听罢，笑着松开按剑的手，扶起韩马堂道：我与辽人合作不好么？
　　韩马堂道：侯爷要逆天改命，韩某无话可说，侯爷要……要是通敌卖国，屠戮同胞，韩某拼死也要阻止！韩某只反昏庸皇帝，不愿对无辜百姓下手。
　　方应看冷笑道：你倒心善，我却是个冷血无情的恶人。
　　韩马堂刚要张嘴，方应看又出声道：我并非与是辽人合作，而是与耶律宗真合作，而他恰巧是辽人王子，你懂了么？若是宝藏在西夏，我便与西夏能助我之人合作，若在搭理，我便与大理能助我人合作，你可明白？
　　韩马堂低头问道：那，耶律宗真为何答应帮助侯爷？他是辽国皇帝大儿子，辽国皇位迟早是他的。
　　方应看也不嫌他多嘴，答道：皇家子嗣斗争，哪国都是一样，赵家连太子都立好了，可是其余的皇子也不安分，辽国也是如此，宗真虽然是大皇子，可是宗吉，宗祯都不是好相与的，所以他也需要我的帮助，你看现在宗祯不是病的连马都上不去了么？
　　韩马堂已经彻底了然，点头让人带方应看先去休息，自己则下去点人随方应看赴辽。
　　韩马堂第一次见到这人的时候，就已经服他，后来知道这人是个什么样背信弃义翻云覆雨的人也依旧愿意追随，若问理由，大概是这个人能实现他的理想吧，只是这个理由着实令人难以信服，韩马堂自己也不是很相信。
　　后来韩马堂也不再想，只拿他当主人恩人，心下倒也轻松很多。
　　现在这人要来拿他的命当赌注，赌的是天下霸业，他自然愿意亲手奉上。
　　曾经欠他一条命，现在就当还他一条命。
　　只是他永远不知道，他欠命的愿意也是因为方应看。
　　若不是方应看亲手布局，十个通州知府也抓不到韩马堂，更遑论让韩马堂欠方应看的恩情了。
　　幸好他不知道，这是方应看的幸运，也是他的幸运。
　　有些事，有些情，就不该存在。

　　风雨楼已经和六分半堂合作，所以狄飞京得到的情报，风雨楼自然也能得到。
　　方应看离开京城，方应看到达通州，方应看停在通州……一系列消息流水样传回京城，传到王小石手里，也传到叶开手里。
　　王小石此时正在和戚少商看地图，从金簪上拓下来的地图。
　　那日叶开故意让温柔给他送茶，趁机朝着温柔做了个口型，只有三个字“拓花纹”。
　　温柔回报了王小石，王小石整整想了一夜，才顿悟，叶开是让他拓下簪子上的花纹，他们一直都在研究簪子，甚至想剖开看看是不是里面藏了东西，却一直忽视了情报居然就在花纹上，大巧似拙，果然不简单。
　　花纹细密，王小石和戚少商都不知如何下手，倒是军师杨无邪提起了一个人。
　　一双巧手，夺命无情。
　　名捕无情，擅长制造机关暗器，双手灵巧，天下也难寻第二双。
　　他与王小石同出自在门，算起来还是同门师兄弟，更是难得的是，他虽是朝廷中人，却与江湖龙头戚少商私交不错，虽然他对着戚楼主冷言冷语，却着实将戚大侠当成真正的朋友。
　　王小石将簪子交给无情之后，无情整整两日未出房门，终于赶在方应看行动之前将花纹拓下，绘制成图。
　　经过一番比对，王小石发现这地图终点居然是在辽国境内，难怪方应看会和辽人有勾结。
　　原本戚少商是要赶在他们之前直接找到宝藏，叶开却摇头，以他对方应看的了解，必定在得到簪子之后就会和辽人商定事宜，现在动作，必然会被发现，到时候不但找不到方应看在辽国的帮手，还会暴露自己，为今之计，只能跟着方应看，将计就计。

　　叶开此时似乎倒是轻松，完全没有大战之前的紧张感，他只是拎着酒壶，躺在白楼楼顶数星星，看上去颇为自在。
　　也只是看上去。
　　叶开一向自在又风流，因为任何难题到他的手里都将不再是难题。
　　他是浪子，天生多情，可是他却是也是白道最可靠的朋友，因为他更能决然断情。
　　只是一个人，尤其是叶开这样多情的人，就算理智决定要断了孽缘，感情上也是会不由自主的想一想。
　　他在想自己和那个即将被自己除掉的人。
　　那个人三次要杀他，可是第一次方应看要杀他的时候，他把方应看看进眼里，第二次方应看要杀他的时候，他把他放进心里，第三次却将他在心里杀死。
　　本来方应看应该没有第三次机会的。
　　狄飞惊已经和王小石合作，只要有机会将王小石配置好的解药送给叶开，叶开就可以自己逃走，而不是和王小石被困一番，丢了簪子再逃走。
　　只是叶开不同意，若是风雨楼不当着方应看的面救走叶开，就没有把金簪还给方应看的理由，那样就算金簪到了方应看手上他也不会动作，那个人是从来不信任何人的，事情必须在他面前发生他才会相信，甚至有时候他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实方应看真是可悲的人。
　　就算他拥有至高的武功，无穷的财宝，呼风唤雨的声望他也是可悲的人。
　　叶开是不会喝醉的，所以他很清醒，越喝越清醒。
　　当他喝完最后一口酒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抛却杂念。
　　他的眼睛亮极了，还带着笑意，简直就像夜里也能生出阳光来。
　　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这一战后，无论生死成败，绝不会再回到京城。
　　他自大漠孤身而来，却惹了这么些烦恼事，既然将要回到大漠，就理应把红尘俗世抛下，孤身而返。
　　无论哪里的叶开，都是潇洒轻松不被红尘牵绊的叶开。
　　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叶开一个瞬身，叶子一般飘进房里，他现在要洗澡，痛痛快快的洗个澡。
　　心上的负累尘埃已经洗掉，自然要再洗掉身上的尘埃。
　　他简直不像是去杀人，而是去朝圣。
　　只是他有一颗拯救世人的大爱之心，所以他不是去朝圣，而是去杀人，去杀该杀之人。
　　惩奸除恶，匡扶正义。
　　就像他一直做得那样。
　　只是这次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和他的朋友兄弟们一道，和与他志同道合的人一道，和理解他的人一道。
　　何其太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