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如霜》流水不语

6、第六章

　　夜静无声。一轮皓月悬于空中，散发着孤洁的光辉，不见漫天众星的繁华。
　　玉矶峰上，一个人一袭白衣负手而立，身上有被月光晕染后的光辉，孤傲，冷僻，另有一番风流。
　　远处，一人身着蓝衣飞身上来，静静的落于那人身后。
　　“夏侯兄。”蓝衣人开口，正是喻寒。
　　那白衣人转过身来，手执一柄玉扇，抱拳温润的笑道：“喻少庄主，深夜贸然拜访，夏侯真是失礼了。”
　　喻寒不以为意的笑笑：“看来我这归鸿山庄的防备还是不行啊，夏侯兄竟然这么轻松的就进来了沁园。”
　　夏侯阳哈哈一笑：“归鸿的守备已是不错。可是对我而言，任何守卫都没用，天下之大，还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这话听起来虽然自大，却也是事实。
　　夏侯阳所带领的夏侯家乃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搜集机构。因此，夏侯的消息灵通性和准确性远非喻寒可比，也幸亏有夏侯这样一个朋友，喻寒在办事的时候才能确保后顾无虞。
　　他得意的笑：“我今日带过来的消息可是关系到两个你最在意的人，怎么样，小寒寒，想不想听？”
　　喻寒眯了眯眼，忽然欺身向前抡起拳头就朝着面前那人打了出去，那人却也不躲，生生受了这下。“你跟我装什么装！还有礼！正事不说清楚，废话却一大堆！”
　　夏侯阳轻笑：“哟，面瘫也有发火的时候？小寒寒，我以为你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呢。”那么和谐的面孔，那么温润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让人那么的……恶寒。
　　喻寒轻哼了一声：“少来这套，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听了喻寒的话，夏侯正色道：“好，你别急，我把查到的事情一件一件说给你听。要记住，不管你听到什么，一定要保持冷静。”
　　喻寒长出一口气，点点头。
　　“关于你祖父的事情，我偶然听说，也因此查到了一点。据我所知，喻老庄主只在还雁山庄里停留了几天，就动身去了西北方。”
　　“西北？哪里有什么？”
　　“二十年前，那里曾经有一个教派，不过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就消失在了世人眼中中，原因不明。就算是我，也查不出来那些缘由。”
　　喻寒点点头：“你觉得我祖父去西北和那个宗派有关系？”
　　“我不清楚。”夏侯笑道，“我得对我说过的话负责，所以不能乱说。在西北方向，我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个奇怪的宗派，其余的，便不清楚了。”
　　“那祖父他现在怎么样？”
　　“喻老庄主很安全。以他的功夫，这世上能伤到他的人太少了。”
　　说到这，夏侯阳忽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是关于紫幻的事情。在她被带到归鸿山庄之前，我曾经不止一次的遇见她……”
　　他仰起头看向夜空，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那时她还在王家做工，也会常常被那王氏母女带出来到街上去。我一直想不明白，她们府上怎么会要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孩子做奴婢，三四岁的小孩，能懂什么？喻寒，你我三四岁的时候，又懂些什么？懂得隐忍，懂得逆来顺受，懂得识时务？”
　　没有回答的声音，他继续讲。
　　“可跟了一条街的时候，我明白了，这个孩子她是不同的。被打了，没有想象中的奴颜婢膝，或是惊慌失措。她虽然脸上看着很惊恐，但她的反应让我不得不想到，她的隐忍——是从骨子里的不卑不亢。”
　　“我看着她受苦，挨欺负，却无法带走她。喻寒，你是知道的，有太多的人盯着我，如果我带她走，只会害了她。”
　　“于是，趁那母女不注意的时候，我跟她讲了几句话。她的身上有一块玉，我提醒了她，要她藏起来，不能给任何人看，现在看来，那个聪明的小丫头一定是照做了。”
　　喻寒身体一震：“玉？！”
　　夏侯看向他，郑重道：“对，就是玉。看样子，你一定猜到了对不对？”
　　喻寒痛苦的闭上眼睛，她竟然……是……那个人的女儿……
　　紫夏青害他父母英年早逝，喻家和紫家，归鸿山庄和夏青宫，也都有了不死不休的仇恨。祖父这些年还一直在打探紫夏青之子的下落，想让他父债子偿，只是没想到，他留下的却是一个女儿，那个整日里叫着自己师兄的女孩。
　　他该怎么办……好痛苦……父亲、母亲、祖父、紫幻……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从他的脑海中呼啸盘旋，他痛苦的闭上眼睛。
　　而一旁，夏侯阳在一旁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他很体贴的没有出声打扰他，尽管知道喻寒此刻的内心有多纠葛，他还是在一旁等着。他在等他的决定。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夜越来越静谧。那轮皎月也悄悄隐到了柳梢之后，渐渐消失不见。当东方的一束亮光终于划破夜空，一声幽幽的叹息回荡在玉矶峰上。
　　附近已经没有了夏侯的身影，而喻寒面色平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对他而言，他不曾失态过，不曾纠结过，也不曾痛苦过。
　　刚刚，当他思绪良久，睁开眼就看到了一直守着自己的夏侯。他记得自己对他说：“此事，还望夏侯兄帮忙掩盖。不要……让祖父查到紫幻。”
　　夏侯轻笑：“我果然没猜错，你竟然真的这么在乎她。”
　　“我不知道……对我而言，她和祖父都很重要。我只是不想她被祖父……毕竟，那年大战的时候她才刚刚出生，错的是她父亲，不是她……”
　　夏侯阳拍拍他的肩膀：“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
　　见到喻寒不解的眼神，又道：“当年的事，有些蹊跷。我虽然没能查出什么来，却也隐隐的感觉得到……夏青宫在最初，并不是属于魔道的，而且紫夏青的为人……算了，我跟你讲这些做什么！”
　　喻寒奇怪道：“他为人怎样？”
　　“在那件事之前的几年，紫夏青的名声是极好的……所有的转变，似乎都只在一夕之间。其中缘由，谁能道清呢？”夏侯叹口气：“有时间多劝劝老庄主吧，再多的恩怨也只是上一辈的了，何苦再牵扯下去？”
　　喻寒苦笑：“我哪里能劝动祖父！他老人家心中恨意执念太深，其实我能消散的。要是让他知道紫幻的身世，恐怕会第一时间就杀掉她吧？”
　　夏侯挑眉：“只要你舍得。”
　　喻寒怒道：“滚！夏侯阳，务必要掩盖好紫幻的身世，有必要的话，可以干扰一下祖父的视线。”
　　“我还用你提醒？”夏侯不满道，“那我就走了，你就好好照顾你的小师妹吧！”
　　话音未落，夏侯的身影便像一阵风一样飘走了。
　　玉矶峰上，只余喻寒一人，默默伫立。待到露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他才轻叹一声，悠悠下山。
　　那一声轻叹，还回荡在那里，久久未散，也正如喻寒那久久无法平静下来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