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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猎户(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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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64年12月24日平安夜。周不鉴愉快地度过了几天治安拘留,被男友傅财领回了家。
男友大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周不鉴老练地从酒柜里拿出喝了只剩一半的衡水老白干,斟了两小杯。傅财看着他如主人一般自发自觉的行动,抬手想要拦他,却又放下,如此反复。嫌弃、厌烦、自嘲外加一丁点儿流连,诸多情绪混杂。
“我不想做。”傅财委委屈屈地低声说。
“我感谢你把我从号子里面接出来。”周不鉴答得无比坦率。他端着白酒杯递到傅财面前,勾着嘴角看他。
“周不鉴,你不能再这样混账了……我、我……”傅财在他的注视下微微低头,咬着嘴唇略带呜咽地抱怨。
周不鉴知道他心软,又加了一把力,笑得更加招人。他一双心灵的窗口,直通他那颗如万花筒般异彩纷呈的心,恰到好处地绽放出由衷的真诚。周不鉴看着傅财,后者在他迷离的眼光中无法自禁地低了低头,下巴挨到了胸口。
周不鉴乘胜追击,巩固战果,力图营造良好气氛修复两人至今以来的所有不快。他见傅财表情松动,却依然不肯端酒,只好仰头喝了自己杯中的酒。把两个杯子放在一边,周不鉴抬手托着傅财的下巴,吻上去就往他嘴里灌。
傅财推推拒拒誓不肯依,头扭来扭去却总被周不鉴含着嘴拐带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周不鉴轻车熟路地搂着他,跌跌撞撞地往卧室走。
这番驾轻就熟全自动化的行为,这就是周不鉴百炼成钢的职业习惯。他十八岁接受完公民必须的义务教育之后,追随时任男友离开老家过上了这种生活。六年以来,周不鉴衣食住行全靠另一半养活,如果抓不住对方的人,他怎么能活下去。久而久之,勾人的技艺便炉火纯青,深知如何把小白脸哄得死去活来,难忘得叫人死心塌地。
只可惜,长技艺不长真心。
上了床,周不鉴凭借良好的先决条件和天生优势,因势利导与傅财的复合事业进行得十分顺利。他的温柔攻势加上恰到好处收放自如的刺激让傅财的嫌弃与埋怨溃不成军。傅财咬着手背上的肉,一口一口怪罪自己没用。
然而就在高歌猛进一帆风顺的时候,周不鉴揣在衣兜里,脱掉撂在地上的手机响了。
低俗的口水歌打断了高雅运动的继续开展,两人叠在床上,片刻沉寂。
“你电话响了。”傅财拍了拍周不鉴。周不鉴本不想接的,怎奈身下人似乎有电话必接的习惯,不依不饶就是不肯继续往下进行。
周不鉴没办法,就着姿势捡起手机按下了免提。
这时一通来自老家庐城的电话。电话那边声音青涩的人自称是庐城公安局的警察,有一个尸体通报周不鉴认领。周不鉴无心于此。他压着傅财继续开展匀速运动,把自己身体的化学能转换成动能然后摩擦生热。
“喂……喂,你在听吗?”电话那边的小年轻觉得对方声音诡异,疑惑地呼道。
一轮结束,身下人脱力地蜷在周不鉴的胸口,而他正好空出脑子来理会电话那头的人。他就着运动的姿势,朝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喊道:“我说,你们公安局办事,总是不早不晚会掐时间,几次三番地讨人嫌。那东西长短都是放着,你这时候打电话还让不让人过平安夜了。”
小警察脸红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经验不足人不够油条,回了一叠声抱歉。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小警察很敬业,虽然被打断却立刻进入状态。他说:“局里保存这具无名女尸存有些年头了。因为一些缘故,我们始终都在寻找她的亲属。是的,她个人资料灭失,找起来真的很不容易。”
“不过我们会定期把她的DNA与全国联网的医疗、公安系统录入的DNA进行比对。周不鉴同志,你前天在平和市西城分局验血结果,被我们联网搜索匹配到了。结果显示,你就是死者的儿子。”
床上另一个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做了一个排斥的动作。无奈事后浑身无力,明明是厌恶和保持距离的行为却带上了点欲拒还迎的感觉。
周不鉴有些烦躁,他捋了捋前额耷拉下来的斜刘海,撑起身子从傅财身上爬起来坐到床边。他一只腿垂下床边,另一只脚踩在床沿弯曲折叠被双臂锁在胸前。
“你是说,你们那里放着一个死了很久的人,她是我妈。”运动停了周不鉴有些冷,他下巴架在右腿膝盖上,整个人窝成一团。这般蜷抱的姿势既是保暖,也是自我保护。
“DNA是这样说的。”小警察铿锵有力,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我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女人。你们大概找错了。”周不鉴一口咬定无比坚决。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相信科学!”电话那边的公职人员恼了,摆事实无效,开始讲道理。
“我相信什么,还要你教吗。”周不鉴轻笑一声把他堵了回去。
“我说的是真的……你要相信我。”小警察委屈又无奈,他大概意识到对面的人软硬不吃,便尝试走和这位人民群众相一致的无赖路线:“……绝对不能再留了,再留就成我们局的吉祥物了。”
“即便她是我妈,我为什么要收她。”周不鉴眼珠子转了一圈:“况且庐城又那么远。我真去不了。”
“周不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躺在床上的傅财意识朦胧,但也不妨碍他化身正义的使者,强烈谴责周不鉴没有人性的言行。
“乖……”周不鉴转身想要抚慰一下傅财,却看他刻意保持距离地翻身朝向另一边,完全不加理会。周不鉴抽了抽鼻子,又和小警察把话题进行下去。
“庐城太远,我去不了……要不这样吧,麻烦你们送佛送到西,就把她给我邮寄过来吧。”周不鉴领会到傅财有些不开心,及时松口。这个时代,合理分工,各有所长。还有什么是机器拆装投递的物流做不到的。
电话对面的小警察明显滞了一下。再开口语气就相当地生硬不友好,他划清界限地责问道:“周先生,这就是你对亲生母亲的态度吗。”
“六岁之后就没见过她了。”周不鉴在床头柜上摸出烟盒,点了只烟,用明摆着寄不寄拉倒的口吻道:“警察先生请你包涵,这也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周不鉴没理会小警察的无语,自顾自地说:“行了,你留着我的号码就好。哦对了,别发三流公司啊,我怕她缺胳膊少腿。”
这通电话就在一方置若罔闻与一方震惊中宣告结束。
“周不鉴,你真他妈的太贱了。”傅财手里紧紧攥着床单,无比痛切地说:“你居然让你亲生母亲在局子里呆了十年?我……我居然跟你这样的禽兽上床”
“你刚才没听到啊,他所说的我妈,进局子的时候就是一具尸体。”周不鉴掐灭了烟头,随手丢在地上,反转覆上傅财略微颤抖的身体油腔滑调道:“我的贱你天天挂在嘴上,又不是一天两天才知道。”
“我……我要跟你分手……”傅财猛一翻身,双手照着周不鉴的胸前就是一顿捶打。他闭着眼睛下定决心,终于不再摇摆。
“你现在提?刚抱完你就提,多伤感情。”周不鉴伸出一只手去揽傅财捶打他胸口的拳头,另一只手安慰似的摸过他的背部,要把他连胳膊带人控在自己的怀里。
“说感情……今天就好好算算咱俩的感情账……”身下人声音里带着点哭腔,却是从未有过的绝决:“你吃我的用我的,不堪地酗酒闹事进号子。这般没心没肺没头没脸,外加六亲不认不孝不敬。我瞎了眼黑了心一次次迁就你。”
这该怎么说呢。周不鉴吃小白脸软饭是圈内人都知道的。他窝囊地做□□交换,但好歹他也是一心一意从不强迫。小白脸,向来都是心甘情愿自甘沉迷地养着他。这是个无解的死循环。周不鉴的“情感”,一次次在交换与索取中迎来高|潮,复又再厌倦与嫌恶中走向熄灭。
“我这次是说真的。”傅财不顾下身行动不便,一脚踹向周不鉴的小腹,后者一个窜身灵活闪过。
“算了算了……”周不鉴叹息着松开他坐起身,双脚搭在床侧:“就随你吧。反正我也不是强做买卖的人。一拍两散正好,省的你又说我哄你骗你丢你脸。”
“好。这是我家。你滚。永远别进来。”尖声细气的小腔说起这句话倒是相当有气势。可惜条件不允许,否则他怎么都得提着周不鉴的后衣领,把他甩出去。
周不鉴面无表情地穿上衣服,既不回头也不留恋,就像上门买保险最后却没成的推销员一样,风度翩翩和颜悦色地离开了。
2064年平安夜,周不鉴与他第五任男友说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