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猎户（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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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黑云压城，想必您一定是从一楼刚回来。”
不出任务的时候祁连一般都呆在办公室。他的办公室简约大方，除了文件就是材料，还有一个指令系统直接连总参，以及一个全息显示屏对狪的出没做实时预警。由此可见他工作狂的本质。眼下他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乌良直接推门进来。看到他，祁连简单地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乌良在热水机跟前打了一杯开水，端着杯子很自觉地把沙发上碍眼的什物扫开，坐下：“那小子惹您不痛快了？”按照乌良的言外之意，喜怒不形于色的祁连鲜有这般明显的情绪变化。
祁连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很文雅地骂了一句见鬼，单手覆额。
“看来您一定不会舍得放了周不鉴，那我就安心啦。”那边医务室里，高度精密的分子生物学实验正在进行中场休息，乌扒皮顺便溜过来探探祁连的口风。不知为什么，乌良得出了这个结论并且深以为然。并且自信自己可以长期与那具颇具科研价值的尸体长期作伴。
祁连深觉周不鉴就是一根刺，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
“您是在烦闷他嘴跟上封条似的什么都不肯说吗？”乌良继续问道。
祁连苦笑，他想大概是因为他从没见过周不鉴那般不像是人的人，没心没肺、无情淡漠、寡恩忘德，大凡人的灵魂该有的品质他差不多都丢光了。
更重要的是两人之间这般不对付，简直命里犯冲。
“留，他似乎也不可能开口。放，他还有重重迷雾。”祁连难决，徐徐说道。
乌良缓和气氛地笑了笑，非常称职地在脸上涂上了一层治愈的元素。他端起水杯敬酒似的祝道：“队长，新年快乐，顺便恭喜那小子在咱们猎户座跨年了。”
“啊对，今天已经是新的一年了。”完全没有节假日概念的祁连揉了揉睛明穴，幡然醒悟，随即想到周不鉴在传达室里呆了快一周。
“我看您干脆给他换个居住条件，给他点空间，算是怀柔。到时候他心情一好外加对您感恩戴德，说不准人就乖觉了。”乌良拿水杯捂着手，让蒸汽熏熏然蒸着脸。
祁连似是而非地哼了一声。深深怀疑那小子根本不可能感恩戴德。至于柔，对于一个又臭又硬的茅厕的石头，哪怕把上面一层屎尿擦干净了，里面也还是臭的。
就在这时，祁连办公室指令系统的铃声冷不丁叫了起来。估计总参那群老鬼闲着没事又要把他们拉出去遛弯。接通联络，屏幕里面站着两个绿皮的家伙，其中一个正是郭仁，还一个是二局联合协作局的李箴大校。
这两人放一起，祁连立刻意识到他们猎户座要给“联作”了。
李箴开门见山：“小祁，客套话不多说。虹宁区最近不太平，总有些威胁社会治安的事情发生。片警束手无策就报到市局，市局跟我们协商，看看还是找专业人员出马。”
郭仁补充道：“长期而神秘的人口失踪事件。表面上看没有任何痕迹，无人报案所以无法立案。分局的工作人员在公民ID信息的录入存档过程中，发现了若干个人信息被离奇冻结。虽然不能确凿地说与狪或者白矮星相关，不过，就怕万一，你们还是跑一趟看看吧。”
李箴轻咳一声，另起话题道：“郭大校，听你说有个二型狪的亲生子寄存在猎户座里面，他可是难得的直系血亲啊，是否对他母亲异变的遭遇有印象，差不多是个突破口了吧？”
郭仁嗐了一声敷衍道：“哪里啊，事发那会儿他不过是个啥都不懂的小毛孩。哪能提供什么可靠证据啊。”
“那也不一样，他好歹算半个当事人。”李箴启发道：“要是记不起来就让他记起来嘛，倘若能够情景再现，说不准身临其境有了紧迫感，同理类推反倒刺激他想起了早年的经历。小祁你说是不是啊。”
“您说得有道理。”祁连公事公办地答道。
“有突破口就好办啦，”李箴憨笑着拍着郭仁的背：“到时候老哥你升迁晋级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嘛。”
郭仁一边说着哪里话、哪里话，一边掐断了通讯。
祁连若有所思地盯着变黑的屏幕又看了一会儿，朝乌良问道：“队里外勤组还有谁还有空？”
“骆晖和白姗外勤巡逻，臧英刚接了一通紧急警报。”乌良说着，一边打开队内的便携终端确认。这个便携终端造型类似于民用大屏手机，它直接接入队里的内勤信息系统，同时也能方便地收到来自异常生命体监测网络的警报。
祁连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站起身向外走说：“那就叫上韩锋吧。”
“队长，您忘了今天是元旦，每年元旦是一名队员的年假。”
由于公历新年不会在日历上变来变去，于是猎户座简便省事地把每年的这一天定为一名队员的休假日。也就是说，刨除从不过节的祁连，一位员工想要轮上下一次年假，得熬七年。由此可见这只队伍是多么苦逼坑爹压榨人，完全无视劳动法。
说起韩锋祁连想起来了，昨晚他离队没来及打报告，走得太顺理成章自觉自愿。这位东北壮汉是队里年龄最长的一位，年三十三。他也是队里有着最正常人类生活的一位，有家有老婆还有一个七岁的女儿。可惜思亲情苦，年假实在太久，比遇上闰年还要多等好几年。
“我知道了。”祁连随口答了一声，走出门，把领子竖起来挡风。
“队长……”乌良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您要是一个人去，还不如把周不鉴也带着。”
祁连停下脚步看着乌良，显而易见地反感他的主张。
“周不鉴这个人，跟人抬杠就跟膝跳反射似的。他嘴里的话至少有一半不是真的。如果无法打破这个僵局，不是他在陪我们玩，而是我们绕着他玩。既然如此，还不如打破常规来寻找一下突破口。”
“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也是你从你本职专长做的理性判断。不过，我不能让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不能书武不能拳，连五千米都跑不下来家伙顶上外勤岗。”
乌良面容舒展，他大概知道了祁连反感他的主意并非出于对周不鉴的排斥，而是队长责任使然。祁连对每一条人命负责，对于周不鉴这个和他唱对台戏的刁徒，也依旧丁是丁卯是卯，一码事归一码事。
“我想……可能只有应激事件才能让他的百般掩盖的本性赤|裸呈现出来，队长，和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只有打破常规。虽然有点冒险，不过值得一试吧。”
“把无关人员卷入事件当中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不全算无关吧……况且多一个助手，鞍前马后还能做点点烟打火的事儿。”
祁连皱眉。他那沉默的言外之意无非是“你们这些当医生的，指手画脚自作主张的上帝当惯了”。他扫了乌良一眼，走进了楼梯道口。
乌良被祁连最后一瞥弄得心里有点虚，反反复复地思考，他回想之前这位责任至上说一不二的队长大人有这么不固执己见、好说话的时候吗。
祁连讨厌周不鉴，最突出的理由倒不是他极端扭曲的价值观和毫无责任感的人生观，而是他让人无法平静、有了情绪波动。他就像是一根搅屎棍，狠劲和着泥坑里面原本澄清了的水。
对于祁连这般自我克制的人而言，职责之内就只有理性的分析。失去了平静就相当于失去了判断力，这在外勤任务中更显得尤其要命。
这一回祁连打开传达室的门，看到的周不鉴还是跟上次一模一样的造型。
“我还以为您不愿意再来，出大门都要绕树三匝呢。”周不鉴轻笑道。
“你就不会好好说话吗？”
“看到您我就不会了。”周不鉴眼睛弯弯非常开心，他觉得自己太阳从西边出来，百年不遇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大实话。
“怎么，队长您这次大驾光临，又有何要事？”
“你母亲死亡原因是全身弥散性肌肉萎缩。不过，她的中枢神经系统神经元活性有较大幅度增强，大脑皮质模块数量和多样性也异于常人。”
“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道理我懂。您不必安慰我节哀顺变了。”周不鉴分了一半的神去关照祁连的情绪变化，另外用一部分精力去应对他。
想方设法找人不自在，其实自己也未必好过。
这就像做|爱，并不是每分每秒都舒服，只有经过不断试探磨合，才能找到某个让人爽到心力交瘁的顶点。
然而这个过程，却是让人如痴如醉难以自拔。
周不鉴觉得他快要无法自拔了。他甚至很愉悦地看着祁连冰山一般坚硬的面部轮廓濒于破裂，冰层下面的火山熔岩如万马奔腾，却又在隐约浮现喷薄而出之时消弭无形。
祁连觉得，几个回合下来，他逐渐被周不鉴锻炼得功力大进。虽然太阳穴还是会跳，不过也能够已经见招拆招，不至于大动肝火。可就是这个妖孽，这般招惹人到底是存什么心思。
“沈雯不会是最后一个因为白矮星而死的人。”祁连一边说，一边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入耳式通讯器扔给周不鉴。周不鉴受宠若惊地接过通讯器塞进耳朵里，疑惑地看着祁连不解其意。
“你三缄其口、以蜡封笺，便以为一切事情都化作尘埃，于己无关。你难道觉得你是为你一个人而活的么。”
“你不是要出去放风，我成全你。记好了，老老实实地跟着我。我可不会匀出精力来顾及你的小命。”
祁连每一句每一个字都说得抑扬顿挫。周不鉴听来，就好似钟鼓楼上的那口黄铜大钟，一声声震出天地鸣响。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猎户（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