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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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微霞，陈钧昊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手边的烟灰缸里蓄满了烟头。下午从婚礼的酒店回来后他就一直坐在这里，烟不知道抽了多少，眼看着烟盒中的大前门只剩下最后两支。两只手指夹着香烟深深吸入一口，让烟雾裹挟着焦油侵入肺泡，留下呛辣的香气，然后随着呼吸升腾到大脑中，尼古丁带来的轻微快意麻痹了从早上开始紧绷着的神经，陈钧昊看着最后的一丝烟雾消散在房间的上方，放松了挺拔的脊背，把自己埋在了沙发里。强装了一天的淡然，现在他累的紧。
虽说一直呆坐到现在，然而脑子一直僵硬而空荡，现在总算把那点儿不甘和苦涩消化干净，找回了自己一贯清晰的思路。一想起今天季熙恬冷硬的表情，陈钧昊就生出几分酸涩的得意，自己对他来说终究是与普通朋友不同的吧。转念又心疼起来，想起自己几年前决定做他的兄弟陪伴他，终因为酒后的大意而不能实现。
从前他尚未娶妻，他还能屡次说服自己无耻地留在他身边从他纯洁的友谊和善良中汲取温暖来满足自己求而不得的执念和欲*望，现在，饶是他再怎么渴望，也无法放任自己继续下去。虽然并没有任何实质的出格，但即便是那点儿念想介入别人家庭的可能，陈钧昊也不能接受，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从不轻贱自己，更何况，那个被肖想的人是季熙恬。他不能糟蹋季熙恬，也不想恶心自己。自虐般地反复咀嚼着季熙恬的表情，就着大前门的烟雾，将那一眉一眼刻在了心里。
直到昏暗的房间里手机泛起白光，陈钧昊才发觉天已经泛黑了。随手捞过手机，是吴婧雅发来的短信，“主任，这次的策划有点问题，我发到你邮箱了。周一要出初稿，你可以明天之前给我答复么？”陈钧昊随即戳开邮箱，收取了新的邮件。
小区楼下。太阳收束起最后一丝光亮，点点星光开始闪耀，柔和的月光逐渐洒满天际。
“你小子好福气！把到这么俊的媳妇！”
“唉，周哥，妞才是把的，我把若安当老婆。”
“哈哈，怪不得最后落你手了，简直油嘴滑舌，妹儿，以后可要看紧他！我今儿先撤了，不耽误你们小两口洞房咯～”
“周哥，您慢走!”季熙恬开玩笑地一抱拳，看着周强摇摇晃晃的拦了出租车，由衷的松了口气，结婚真特么要累死人了。
低头看了看唐若安，揽上她的腰，“宝贝儿，回家洞房！”
“洞什么房，我都看不清你长什么样了，喝死我了今天。”唐若安撒娇道。
季熙恬浅浅笑着，心里却是着实松泛了不少。一整天的忙碌，他现在只想躺下睡一觉。
到家后，唐若安拿了两人的衣服去洗，季熙恬坐在沙发上，看着妻子在客厅案几前一次次来来去去，他极力想抓住内心那种结婚后的狂喜和幸福，却感觉愈发的疲惫。不知怎的，季熙恬突然想起了陈钧昊，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一个人在家抽烟，还是在另一个声色犬马的地方笑看灯红酒绿、痴男怨女？
他知道陈钧昊一直都在抽大前门，那个人就是这样，倔强执拗，好像做给谁看一样。不过陈钧昊是不屑于做给别人看的，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也因此，从他不再抽大前门的那天起，内心就生出几分歉疚，像是他在两个人的关系中率先放弃了一种可能。
“亲爱的，睡么？”唐若安柔软的手指抚上肩头。
季熙恬在纷乱的思绪中被惊醒，猛地抬头，反倒吓了唐若安一跳。
“怎么了？想什么呢？”
“……没什么。”季熙恬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将妻子拉到怀里，拥抱良久，最终在她的额头印上一个吻，说道：“你先睡吧，我去洗个澡，一会儿就睡。”
水流划过光滑的皮肤，形成了紧紧包裹着肌体的一层水膜。季熙恬缺氧似的张开嘴呼吸，水顺着人中和上唇的顶端流进了嘴里，呛的他一阵猛咳。弯下腰紧紧捂住嘴巴，手指摩挲着嘴唇，回味着刚刚自己在妻子额上印下的吻，却突然懊恼地一下直起身子，左右猛的甩了甩头发，闭着眼睛将整张脸迎向倾泻的水柱。
在刚刚那个吻贴上妻子皮肤的千分之一秒，季熙恬脑海中浮现了无数的画面，他看见陈钧昊和他一起搬水时汗水沿着颊侧流淌和他夜色下挺拔的背影，看见了无数双黑黢黢的眼睛，深邃、哀伤，那样直接长久地看着他。那是陈钧昊的眼睛。
千万帧画面呼啸而过，他突然想起来曾经他和陈钧昊一起去看的一个小舞团改编的《吉赛尔》芭蕾舞剧。舞剧讲述男主人公在家族的阻挠下放弃了所爱而勇敢的姑娘自杀而亡的故事，舞蹈在传统的基础上做了诸多变动创新，无甚新意。真正久久让他回味的是那个精巧的结尾。男主人公在梦中与逝去的姑娘共舞，真情迸发喷薄，浓烈的爱意融合了无尽的思念在两人的舞步中淋漓挥洒，然而梦境终将逝去，人们终会醒来，当音乐渐慢，心中无限眷恋的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视线。入目是向他跑来的妻儿，余音中，他用手抚摸着儿子的头，在妻子额头印下轻吻，至此落幕。
他记得陈钧昊当时坐在他的左手边，舞剧落幕时，耳边传来一声轻叹。他转身望他，眼神带着疑惑，笑容带着安慰。陈钧昊却只是浅笑，说了两个字，“生活”。
季熙恬并不会频繁的想起陈钧昊，工作、恋爱，努力地好好活着占据了他大部分的生活，只是偶尔碰到某个场景、某句话、某种味道会让他猛地想起那段时光，灵魂契合、相知相伴。他和陈钧昊就像两个站在悬崖边的人，他们深知万丈深渊中可能潜藏着一生最大的幸福，可是谁也不愿意为此万劫不复，他们太理智。陈钧昊不挑明，他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陈钧昊明知道他已然明了，也假装毫不知情。他不止一次感叹，他们还真是足够了解对方，两个人都多生了一分精明，却少了三分性情。
季熙恬边用毛巾擦干身体，边情不自禁的露出自嘲的苦笑。随手将浴巾围在腰际，季熙恬便出了浴室。卧室的门敞开着，唐若安为他留着一盏床头灯，亮度很低，昏暗的光线打在床上的人柔和的侧脸上，暖化了整颗心。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季熙恬轻声呢喃道，“我爱你”。
话音落下，季熙恬没有直接回到卧室，而是一拐弯进了客厅，在玄关处挂着的外套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前几日买的那盒大前门，从中抽出一根，缓步踱到窗前。他侧头将香烟叼在嘴里，猛地吸入一大口，同时打火机的火苗点燃，辛辣的香气直冲入肺，他强忍住咳嗽，怕惊醒妻子，竟将眼圈憋得通红。待手中的烟只剩少半根时，他才终于适应了大前门的味道，欣赏起了这城市的夜色。万家灯火，每一个窗口都装载着一种生活，酸甜苦辣，冷暖自知。他让大前门的香气在口中停驻流连，终于不由得笑了。没想到陈钧昊你这个臭小子那么早就想清楚了。
生活！生活，称心二字足矣，幸福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他抽完手中的烟，转身走向卧室，身后烟雾缭绕，慢慢散去，不见踪迹。
此时，陈钧昊也正望着窗外出神，手中夹着最后一支烟，等待吴婧雅的回复。他看过吴婧雅的邮件，工作吴婧雅完全可以解决，只是在几个关键问题上留了几个疑问和他商量，他仔细思索后，不到一个小时就邮件回复了她。
他一直对吴婧雅颇有好感，只是心中一直牵挂着季熙恬，没有心力再放一个人在心里。如今季熙恬已经成婚，他不想继续束缚自己，也不想束缚季熙恬。吴婧雅与他工作上相处了两三年，温柔、干练、精致、独立，他从心底里喜欢这样的女人。他的生活终究要继续，结束一段感情，他还是要继续追求幸福。只是这次，他要的是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快乐。
于是，陈钧昊编辑短信给吴婧雅约她明天一起吃晚饭，两人再进一步商量一下策划的细节。发完后，他就坐在窗前，发呆。窗子上高楼林立、灯光霓虹是背景，歪着头抽烟的自己是前景。忽然，手机屏幕亮了，吴婧雅回短信了。
“好，我等这顿饭可是等了好久了。”
陈钧昊斟酌片刻，被大前门的最后几口呛得轻轻咳嗽，一边回复道：“晚是晚了点儿，不过来日方长，明天见。”
放下手机，陈钧昊将最后那一段烟缓缓放到嘴边，浅浅吸一口，却闷了好久才轻轻吐出来。将烟头掐熄在指尖，看到最后一点火光慢慢变暗，他想，以后不能再抽大前门了，这烟后半截太辣嗓子。
他站起身，转身的前一刻，看见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又熄灭了一个。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生活
